一百二十章
“床弩準備。”江逸風低喝,
儺面下的視線如鷹隼般鎖定岸上目標——那座堆滿木材的船塢工棚,以及棚外聚集的數(shù)十名高句麗士兵。
“破浪”號船艏,需六牛齊拉的三弓床弩旁,十七八名肌肉虬結的水兵奮力絞緊弩弦,粗若兒臂的繩索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咯吱”聲。
三支由手臂粗細、寒鐵打造的鏟型長矛構成的恐怖巨箭,被穩(wěn)穩(wěn)送入箭槽。
一名眼神較好的老卒伏在船船舷,手勢飛快地比劃著距離與角度。
“侯爺,妥了?!蓖趺偷穆曇敉钢酥频呐d奮,這么大的箭矢自己還是第一次射。
“目標,岸邊工棚及人群?!苯蒿L的聲音斬釘截鐵,“放!”
“嘣——!”
一聲沉悶到令人心悸的巨響炸開。巨大弩臂猛烈回彈,那三支堪比攻城槌的鏟型巨矛撕裂空氣,帶著刺耳尖嘯,如隕星墜地,狠狠砸向目標。
轟隆——
木屑、碎石、塵土混合著殘肢斷臂沖天而起。
簡陋的工棚如同紙糊般被瞬間洞穿、撕裂、垮塌。聚集的幾名高句麗士兵甚至來不及發(fā)出慘叫,便在毀滅性的打擊下血肉橫飛。岸上,瞬間出現(xiàn)一片恐怖的死亡空白。
這一擊,不僅摧毀了船塢的核心修造能力,更如同一記重錘,砸垮了岸上守軍的脊梁。
“放箭,壓制?!苯蒿L的命令沒有絲毫停頓,冰冷如鐵。
“破浪”號上的強弓硬弩,連同周圍六艘走舸上的所有弓手,在旗艦那撼人心魄的一擊激勵下,士氣暴漲。
密集的箭矢化作一片死亡的飛蝗,鋪天蓋地射向殘余的守軍陣地。高句麗人倉促射出的零星箭矢,瞬間被徹底淹沒。
“接舷隊,登陸!”王猛怒吼。
數(shù)艘走舸借箭雨掩護,疾沖向淺灘。船身尚未停穩(wěn),早已按捺不住的唐軍精銳便咆哮著躍入齊膝海水,揮舞橫刀沖向灘頭。
他們裝備精良,悍勇無畏,本就士氣崩潰的高句麗守軍那點可憐的抵抗,頃刻間土崩瓦解。灘頭響起零星的慘叫和兵器交擊聲,很快又沉寂下去。
與此同時,“破浪”號的床弩并未停歇。士兵們動作愈發(fā)熟練,令人膽寒的絞弦聲再次響起。冰冷的矛簇,瞄準了船塢里因擱淺或損毀而動彈不得的三艘高句麗戰(zhàn)船。
“嘣。嘣。嘣。”
三聲悶響。粗壯如柱的鏟型長矛如同死神的戰(zhàn)錘,狠狠貫入敵船船體。
木屑狂飆,船板破裂的巨響震耳欲聾。本就受損脆弱的船體在如此恐怖的動能沖擊下,如同朽木般被砸開巨大的裂口。
海水順著貫穿的創(chuàng)口瘋狂倒灌。其中一艘被矛尖精準鑿穿吃水線下方的薄弱處,船身劇烈一震,隨即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傾斜、下沉。
岸上的戰(zhàn)斗結束得更快。在唐軍迅猛的登陸沖擊和艦船無情的遠程火力夾擊下,殘余高句麗兵非死即逃,丟盔棄甲地竄入岸邊的山林深處。
整個石浦灣,只剩下燃燒的工棚殘骸、緩緩沉沒的敵船、以及岸邊堆積的些許繳獲(主要是修船木料和少量糧袋)。
西側出口方向,也傳來幾聲爆響和短暫的喊殺,隨即徹底平息——包抄的艨艟走舸干凈利落地截殺了試圖溜走的漏網(wǎng)之魚。
一場小規(guī)模的海岸突襲,塵埃落定。
海風帶著硝煙和血腥拂過甲板。
江逸風靜靜佇立,看著士兵們迅速清理戰(zhàn)場,焚燒無價值的雜物。他冰冷儺面后的目光,掃過幾個正在同伴幫助下包扎手臂的輕傷員——五人輕傷,代價微乎其微,但戰(zhàn)士的血依舊刺目。
王猛帶著一身未散的血氣,大步踏上甲板,難掩興奮:“侯爺,大捷。船塢、戰(zhàn)船、守軍,全滅。我軍僅輕傷五人?!彼桃饧又亓恕皟H”字。
江逸風微微頷首,目光最終落在那架沾著海水硝煙的巨大床弩上。
笨重、遲緩、占地方……可在這特定的時刻——岸轟固定目標,摧毀大型無防護或已喪失機動能力的艦船時,它投射出的毀滅性重矛所展現(xiàn)的摧毀力,精準得令人心悸。這印證了他堅持的“遠程火力壓制”思路。
“用油布蓋好它。”江逸風對負責的什長吩咐,聲音依舊平靜,卻帶上了不易察覺的考量,“詳實記錄:射程、精度、對不同目標的毀傷效果。”他頓了頓,補充道,“告訴登船的兄弟們,打得漂亮。本侯會按功行賞?!?br />
“是。謝侯爺。”什長激動領命,能被侯爵親口贊譽驅使,是莫大的榮光。
捷報很快飛傳旗艦“定海”號。聽著傳令兵詳述江逸風如何指揮艦船,以床弩投射的重型矛箭精準摧毀岸上工棚和癱瘓的敵船,輔以雷霆登陸,以極小代價拔除據(jù)點,牛進達布滿風霜的臉上,綻開了久違的、發(fā)自心底的笑意。
“哈哈,好。干得利索?!彼焉劝愕拇笫钟昧ε脑诎干希斑@小子,松州那股子狠勁沒丟。登州沒白待……這床弩上船。
嘿。也就他敢想敢干?!彼乱庾R去解腰間佩刀想送給江逸風,轉念又停住——忠勇侯的裝備哪樣不比自己的強。
“傳令李海岸?!迸_M達聲音洪亮,透著斬釘截鐵,“就按忠勇侯的法子,給老子狠狠地打。把高句麗這千里海岸,燒成一片焦土。告訴他,放手去做?!?br />
石浦灣的余燼未冷,“破浪”號已率領著它的小型艦隊,再次犁開深藍的海浪,如同嗅到血腥的鯊群,撲向未知的獵場。
江逸風立于船首,儺面迎著凜冽海風,冰冷依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