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兵部職方司大廳內(nèi),炭火驅(qū)散了五月長安罕見的寒意。
英國公李積的指尖重重敲在漠北輿圖的郁督軍山上,眉頭緊鎖?!傲卵睦壹Z道,漠北水草卻反常豐茂,幾如盛夏……忠勇侯,此戰(zhàn),你我當緩進,亦或速攻?”
廳內(nèi)眾將的目光,瞬間聚焦于剛從朔州前線趕回的江逸風身上。
他沒有立刻回答,而是緩步走到巨大的輿圖前,執(zhí)起朱砂筆。
筆鋒自朔州起,如一道凌厲的血色刀光,毫不猶豫地向北徑直劃去,精準地刺入郁督軍山腹地。
“大總管,”
江逸風聲音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此戰(zhàn),當效冠軍侯舊事?!?br />
滿堂驟然死寂。
任城王李道宗眉頭緊蹙,剛要開口駁斥,江逸風已鏗然擲筆,聲震梁宇。
“昔年霍驃騎以八百輕騎鑿穿河西,今漠北天時在我,水草豐茂,正宜三萬精銳輕騎,棄輜重,攜半月干糧,沿此直線奔襲?!彼h(huán)視眾人,目光灼灼。
“二十日內(nèi),兵鋒必抵薛延陀汗庭。其國都久疏戰(zhàn)備,破之,當如裂朽木?!辈坏荣|(zhì)疑聲起,江逸風指尖在沙盤上快速移動,清晰勾勒出戰(zhàn)術(shù)全貌。
“棄步卒方陣之常規(guī),主力步兵由契苾何力將軍督率,佯裝我軍主力緩進,大張旗鼓,沿途清剿殘部,吸引敵軍注意?!薄?br />
“精騎配置如下,三萬輕騎,一人雙馬,只攜勁弩、箭矢、火油與十日肉脯,徹底擺脫糧草車隊之拖累。”
“路線在此,”他重點在那道朱砂紅線上,“自朔州直插郁督軍山,避開西南方向水源匱乏之戈壁,全程沿牧草帶疾進?!?br />
“更要緊者,乃借天時,五月漠北融雪,牧草瘋長,馬食鮮草,可省豆料三成。我軍晝夜兼程,夜宿即放馬飽食,足以維持馬力。”
最后,他補上關(guān)鍵一手?!扒败娨园饲ё罹J輕騎為先鋒,遇敵不念戰(zhàn),只負責鑿陣開路。
契苾何力將軍率仆從軍尾隨二百里,既壯聲勢,亦可隨時前出,補位殲敵?!?br />
李道宗終于按捺不住,拍案而起?!盎奶疲〈四斯萝娚钊?,兵家大忌。當年漢武皇帝若知你如此濫用冠軍侯遺策——”
“且慢,”一直凝神細聽的李積眸中精光一閃,抬手制止了李道宗,“此計……險極?!?br />
他的指尖摩挲著輿圖上那道朱砂紅線,仿佛看到了當年那位少年將軍縱橫漠北的身影,
“然,也妙極,薛延陀可汗夷男,必料定我軍需步步為營,合兵運糧。此直線奔襲,正打其七寸,出其不意?!?br />
聽大總管也覺得此策好,江逸風趁勢補充合圍細節(jié)。“大總管與我,親率輕騎主力快速突進,首要之務(wù),是切斷薛延陀主力回援汗庭之退路。
同時,任城王與阿史那社爾將軍,可率突厥精騎,迂回至郁督軍山后方,待其前方潰亂時,前后夾擊,形成絕殺之合圍。”李積的指節(jié)勐地砸在沙盤象征汗庭的豁口處,震得那枚代表薛延陀牙帳的金狼徽記滾落在地。
“好。就這么打,”他聲如洪鐘,決心已定,“八千先鋒,一人雙馬,不要輜重。人攜炒粟十斤,馬銜枚,蹄裹氈,輕裝簡從?!边@位沙場老帥猛地扯斷自己猩紅披風的系帶,將那血紅絲帶如箭矢般壓在沙盤之上,貫穿三道山脈模型,直指目標。
“從此處,至郁督軍山——晝夜疾馳六百里。沿途遇敵部牧群,盡數(shù)焚毀,斷其根基。契苾何力。”
“末將在,”鐵勒猛將慨然出列?!澳懵势蛷能娋o隨其后,不僅要清剿殘敵,更要大張旗鼓,支起我的大纛與中軍所有旗號,讓夷男以為,我主力仍在你的軍中。”
“大總管放心,末將領(lǐng)命,”契苾何力沉聲應(yīng)道,眼中閃爍著好戰(zhàn)的光芒,“某定當好這假的大總管?!?br />
江逸風看著戰(zhàn)略被采納,心中也安定下來。
此計雖險,卻是當前局面下,最能發(fā)揮唐軍機動優(yōu)勢,一舉定鼎的上策。
李道宗見大勢已定,雖仍有疑慮,卻也不再堅持,正欲再說些什么鞏固此議,兵部職方司門外,突然傳來一聲急促尖細的嗓音。
“圣旨到——忠勇侯江逸風,速來接旨?!睆d內(nèi)眾將聞言,面面相覷。
兵部重地,軍事會議期間,陛下竟遣中使直接前來,必是宮中出了非同小可之事。
江逸風快步出廳,見到來者竟是陛下身邊最親近的內(nèi)侍王德,心中也是一凜?!笆ブ己卧??”他直接問道。
一旁跟出的李道宗等人見他如此隨意,不由得為他捏了把汗。
這位忠勇侯,雖圣眷正隆,但面對天子近侍,未免太過失禮。
王德臉上卻無絲毫不悅,反而急聲道,“侯爺,沒寫啊。陛下就讓咱家?guī)Я藗€口諭,急召你即刻入宮,前往承暉閣見駕??旄吓甙?,耽擱不得?!?br />
說著,竟上前一把拉住江逸風的手腕,轉(zhuǎn)身便要走。眾將見此情景,更是暗暗稱奇。
李道宗心下凜然,這位王內(nèi)侍的身份非同一般,平日即便宗室親王亦對其禮敬有加,如今對江逸風卻如此急切親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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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江逸風數(shù)次詢問宮中究竟發(fā)生何事。王德只是搖頭,壓低聲音。“侯爺,咱家是真不知具體。只是來時見陛下神色焦灼,在承暉閣外來回踱步。
老奴侍奉陛下多年,少見其如此失態(tài)?!?br />
“承暉閣,”江逸風捕捉到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