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江逸風覺得今天的大總管有些過于熱情了,但也不好駁了他的面子,只好進城住了下來。
酉時末刻的日輪堪堪墜入火焰山,江逸風立在交河故城的驛館露臺上,靜心打坐練氣。
檐角銅鈴忽被漠風撞響,他瞥見辛獠兒引著輛垂紫紗的奚車碾過宮道,車轍深深壓進龜茲商人供奉的蓮花紋地磚。
江侯爺安好?辛獠兒咧嘴一笑,唐橫刀柄上的纏麻繩還沾著玉屑,大帥特命末將送些解乏的物什。
四個著缺胯袍的親兵抬著鎏金箱籠魚貫而入,箱蓋未合,露出半截綴滿瑟瑟石的訶子裙。
江逸風心中咯噔下,大總管這是要害死我?那蜷縮在錦衾間的少女腕上玉鐲,分明刻著高昌王室的于闐文徽記。
此乃麹文泰幼女,名喚阿史那月。辛獠兒故意將橫刀橫在門框,大帥說監(jiān)軍連日勞頓,該有紅袖添香......話音未落,廊下突然傳來銀壺墜地聲,原是府中侍候的丫鬟被這陣仗駭得打翻了茶壺。
少女突然仰起脖頸,金箔貼就的花鈿在暮色里泛著冷光。
她左肩薄紗滑落處,赫然現出五道青紫指痕,正是侯君集蹀躞帶上的狼首金扣所留。
江逸風伸手拿起地上的橫刀,刀尖卻是指向辛獠兒:勞煩轉告大總管,江某行醫(yī)有三不治——不治心病,不治貪疾,更不治臟手摸過的傷。
辛獠兒雖然勇武過人,但自知遠不是江逸風的對手,驚慌之中,扔下阿史那月就急忙帶手下離開。
戌時的更鼓驚起棲鴉。
阿史那月忽然掙開錦衾,赤足踏過滿地狼藉的茶瓷渣。
江侯爺可知這是何物?少女突的唐語帶著焉耆口音,指尖捏起枚浸血的蠟丸,三日前城中多個貴族家中被劫,侯君集熔了金銀鑄了二十尊佛像......
窗外忽有火光竄動。
江逸風猛然推開雕花槅扇,但見中軍帳方向騰起濃煙,隱約傳來的呼喝。好一個一焚掩百罪。
阿史那月突然跪在地上: 我等既然降了大唐,便應受大唐律法保護,請侯爺給我等一個公道。
江逸風并沒有作聲應道面前這可憐的女子,只是緊緊的握了握手中的唐橫刀,自己要是現在去抓了那侯君集,那剛降的西州不得大亂?算了,遇事不決問皇上。
子夜的交河城頭,侯君集正借著火光翻閱新謄的賬冊。
他腳下躺著具焦尸,腰間腰牌已燒得蜷曲,依稀可辨?zhèn)}曹參軍鄭的字樣。辛獠兒提著血淋淋的橫刀湊近:那胡女不肯就范,江逸風怕是......
無妨。侯君集將灰燼撒向城下,反正人是送到了,至于說他睡沒睡,誰又能知道?他靴尖碾過焦尸手中的半頁殘紙,正是貴族吉歡爾里埋在城外的財寶。
晨光刺破云翳時,一隊著鶻袍的信使沖出西門。
江逸風盯著他們鞍袋中鼓脹的蠟封公文,突然想起此時回長安是最好的時機。
他反手拉住阿史那月的手,喚來自己的三匹坐騎:
勞煩公主跟我回長安。從馬背包中取出兩件鶻袍,兩人換上后,打馬急馳出了西州城。
算算從出長安城起,征伐高昌國前前后后花了大半年的時間,而回去路則就順利多了,至少不用再走那數百公里的沙漠。
長安城,甘露殿中,正在招開宮宴以慶高昌之勝。
吳國公尉遲敬德來了后,發(fā)現靠近皇帝桌案的兩邊皆坐滿了官員。
于是,十分不解,四處尋那殿中監(jiān)時,卻不見人影。
他干脆直接走到上首次座位置質問坐在那的那名官員:“你有何功勞,竟敢坐在這位置?”
那名戶部張姓官員卻不買賬:“這是殿中監(jiān)的安排,與某何干?”
“你的功績不足以居上位,還不快滾開?!币娝€敢回嘴,尉遲敬德大怒,上前便要將他扔出殿外。
“吳國公息怒,只是一個座的問題,在那不是坐,今天是為了。。。?!比纬峭趵畹雷谶呎f邊來拉尉遲敬德,
卻不料,正在氣頭上的尉遲敬德甩開來拉他的手,轉身就是一拳,正中李道宗右眼。
李道宗只覺得眼前金星亂冒,身子向后一倒,撞翻了一側的桌案,搞得一地的狼藉。
幾位宗正的大臣見些狀,起身便要發(fā)作,這時,只聽到殿外有內侍高聲宣:“陛下駕到!”
李世民看到殿內這樣子,雙眼一瞇,厲聲道:“是誰如此放肆?”
“哼!”尉遲敬德只是怒哼一聲,表明了是自己,自己這么大的功勞,皇帝又能拿自己咋的?
“你這黑子,朕覺得漢高祖誅殺功臣,并不是劉邦的過錯?!?br />
一時間,整個大殿靜得可怕,尉遲敬德聽到這話,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自己這次是狂妄招禍了。
急忙跪在地上:“是臣莽撞之錯,還請陛下恕罪?!?br />
李世民也不與他一般計較,招手讓人去收拾一下,接著開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