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時三刻的月暈染黃了高昌古道，江逸風(fēng)伏在烽燧殘垣后，耳畔盡是砂礫摩擦明光鎧的細響。

  辛獠兒正用陌刀鞘丈量谷地寬度，這位都尉突然抓把干馬糞搓手——這是防弓弦打滑的戍卒土法。

  來了。斥候曲長壓低嗓門，手中角端弓的柘木弓弰微微發(fā)顫。

  三里外的駝鈴聲混著伊州突厥語的喝罵，三百輛雙轅輜重車正碾過鹽堿地，車軸都裹著防響的羔羊皮。

  江逸風(fēng)將令旗插進烽臺箭孔，數(shù)百名弩手立刻給伏遠弩裝上火箭。

  數(shù)支鳴鏑撕裂夜空，火箭軌跡在夜色中拖出長尾——這是攻擊信號。

  首輪齊射精準(zhǔn)點燃尾車苫布，受驚的馱馬拽翻糧車，露出車中未脫殼的高昌青稞。突厥護糧官咆哮著拔出彎刀，卻被辛獠兒擲出的鏈錘砸碎胸骨。

  搶頭車！江逸風(fēng)拽緊面甲絲絳，三百重騎突然從雅丹地貌后躍出。

  唐軍馬槊上皆系紅布，這樣方便鮮血從布上淋下而不使握著的手打滑。

  突厥人剛組織起的箭陣，頃刻被側(cè)翼殺來的跳蕩兵用飛砣索絞散。

  糧隊中段突然爆出巨響。

  五輛偽裝糧車竟藏著西域猛火油，遇火即炸的火球吞沒了整隊弓手。

  江逸風(fēng)趁亂突至頭車，卻見押運的粟特商人正用波斯短刀撬箱——那鎏金檀木箱里碼著的根本不是軍糧，而是整塊的于闐玉料。

  辛獠兒的陌刀已劈開箱蓋，刀刃卻被玉料硌出缺口：直娘賊，這是麹文泰輸往西突厥的買命錢。他反手砍翻粟特人，扯出箱內(nèi)羊皮卷，月光下赫然現(xiàn)出高昌與乙毗咄陸的盟書。

  子時末，最后一簇抵抗的火把在車爾臣河畔熄滅。

  江逸風(fēng)踩著粘血的青稞粒檢查傷亡，唐軍有二十多人被火燒死，其它的倒是沒有什么傷亡。

  隨著糧食被焚，高昌城內(nèi)的內(nèi)部矛盾徹底的爆發(fā)，城主府中，多數(shù)的貴族首領(lǐng)不愿意再死守城池，而是公開的選擇投降，

  而此時的麹智盛也不敢強行鎮(zhèn)壓這些貴族首領(lǐng)，只好匆匆在隨從的護衛(wèi)下，離開了城主府。

  又過了數(shù)日后，唐軍準(zhǔn)備進行一次大規(guī)模的攻城，誓必一舉成功，當(dāng)修理好的軍械和唐軍方陣向城池推進時，突然城門打開了。

  辰時初刻的漠風(fēng)突然靜默，高昌城頭殘破的檉柳旗緩緩垂落。

  麹智盛赤足踏過城門鐵藜時，腳底夯土還帶著前夜火箭的余溫。

  這位少年國主披發(fā)左衽，素絹縛住雙手，口中銜的于闐玉璧已磕破唇角——正和三日前從糧隊截獲的那批貢玉相同。

  罪臣麹智盛，率軍民七萬三千戶，獻戶籍黃冊，牧場圖......他的突厥語祝禱被風(fēng)沙嗆斷，身后十六名貴族抬著樟木棺踉蹌而行。

  棺槨未合蓋，露出麹文泰青紫的遺容，腐壞的錦衾間散落著未及銷毀的西突厥乙毗咄陸盟書。

  獻印。通事舍人崔明禮的幞頭翅在漠風(fēng)中亂顫。

  麹智盛膝行三步，鎏金駝鈕印匣叩地時震開鎖扣，露出龜形印鈕上高昌都督之印的篆文——這方前隋所賜官印，此刻成了最辛辣的歸降諷喻。

  侯君集的橫刀尖挑開盟書，刀刃故意劃過麹文泰尸身的右臂——那道陳年箭疤正是武德七年截擊唐使商隊所留。

  他突然用刀背拍擊棺槨，樟木板內(nèi)竟?jié)L出數(shù)十枚薩珊銀幣，幣面伊嗣俟三世的冠羽紋沾滿尸液。

  傳圣人口諭。中軍帳忽起鼓聲，八名鴻臚寺譯語人齊聲高誦：改高昌為西州，置安西都護府。 唐軍陣中應(yīng)聲豎起三百面赤底團窠旗，旗面字在漠地烈日下灼如星芒。

  另有一道李世民的手詔給侯君集，大意就是在駙馬都尉喬師望，來到西州前，先由侯君集統(tǒng)管西州。

  有了這份手詔，就讓侯君集放飛了自我，背著江逸風(fēng)這位監(jiān)軍開始大事的斂財，

  戊申日未時，交河故城的夯土宮墻投下斜長陰影。

  侯君集靴尖碾過葡萄紋地磚，將高昌王室的鎏金香爐踢進親兵行囊：這龜茲樂譜匣子給忠勇侯送去——就說本帥體恤他之辛苦。

  得令，錄事參軍麻利地扯斷珍珠簾，十二串大食珍珠滾進藤箱。

  這位參軍突然用陌刀撬開暗柜，露出整墻的于闐玉雕——正中那尊尺余高的持缽菩薩像，眉眼竟用瑟瑟（藍寶石）鑲嵌。

  報，西州倉曹已在掖庭錄完名冊。親兵呈上的麻紙還沾著朱砂，侯君集掃過獲宮人三百二十口的字樣，突然用印璽蘸墨勾畫：二十歲以上者充作營妓，余者押送長安掖庭局。

  穿過七重包銅木門時，侯君集的明光鎧擦落了墻皮，露出底層壁畫上的粟特商隊圖。

  他駐足冷笑：難怪麹文泰私通西突厥。刀鞘劃過商隊頭領(lǐng)的卷須，那處壁畫下竟藏著個暗格，整匣薩珊王朝的金第納爾嘩啦傾瀉。

  大總管，這尊金佛......倉曹參軍指著正殿的等身造像欲言又止。

  侯君集突然抽出橫刀劈向佛手，鎏金表皮剝落后露出里面的生鐵胎體：熔了鑄成犁鏵，就說本帥要為西州屯田盡心力。

  暮鼓初響時，三十輛四望車已裝滿戰(zhàn)利品。

  侯君集最后瞥了眼宮墻上殘破的摩尼教日月旗，突然扯過那面繡著青金石圣火的錦幔：此物送去喬師望府上——聽聞廬陵公主最愛西域織品。

  戌時三刻，江逸風(fēng)闖進中軍帳時，正撞見侯君集在把玩高昌公主的嵌寶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