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這突如其來的、充滿惡意的刁難，以及皇帝那看似平淡卻重若千鈞的問話，塔娜臉上依舊不見絲毫慌亂。她甚至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再次微微斂衽，向御座和四妃方向行了一禮。

  然后，她抬起頭，那雙清澈的琥珀色眸子，坦然迎向德妃審視中帶著一絲期待她出丑的目光，嘴角甚至幾不可察地?fù)P起一抹極淡的、自信的弧度。

  她沒有如德妃所期盼的那樣露出窘迫、茫然或祈求之色，而是用一口字正腔圓、流利得令人驚嘆的漢話，清晰而平穩(wěn)地回答道：“臣女，謹(jǐn)遵德妃娘娘懿旨。”

  這一口毫無滯澀、甚至帶著些許京片子韻味的流利官話，如同平地驚雷，瞬間在體元殿內(nèi)炸開！德妃臉上的假笑徹底僵住，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縮了一下。

  宜妃則是猛地睜大了眼睛，驚喜交加！惠妃和榮妃也露出了詫異的神色。就連端坐于上的康熙，眼中也飛快地掠過一絲訝異與更深層次的欣賞。

  這絕不是一個對漢語生疏的人能擁有的水準(zhǔn)！

  更讓人震驚的還在后面。塔娜并未如眾人預(yù)想的那般，去背誦一首耳熟能詳?shù)奶圃娝卧~，她略一沉吟，目光掃過殿外明媚的春色與殿內(nèi)皇家威儀，隨即清聲吟誦，竟是一首即興創(chuàng)作的七言絕句：

  紫禁春深鎖碧霞，

  天家雨露潤芳華。

  非關(guān)群玉山頭見，

  自是瑤臺月下花。

  詩句清麗脫俗，對仗工整，意境高遠(yuǎn)！

  前兩句“紫禁春深鎖碧霞，天家雨露潤芳華”，既描繪了眼前紫禁城春日景象，又巧妙感念皇恩浩蕩，切合殿選場景；后兩句“非關(guān)群玉山頭見，自是瑤臺月下花”，更是精妙！

  她化用“群玉山頭”（《山海經(jīng)》中西王母居所）和“瑤臺月下”（李白“云想衣裳花想容”詩中仙境，喻指絕色與高貴）的典故，自信地表明：我今日能站在這里，并非依靠那些虛無縹緲的傳說或家世背景，而是憑借我自身如同瑤臺仙葩般的風(fēng)骨與才華！

  這份不卑不亢、自信從容的氣度，借由精妙的詩句表達(dá)出來，堪稱絕響！

  一時(shí)間，體元殿內(nèi)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落針可聞！

  所有人都被這急智、這文采、這流利的漢語、這詩中蘊(yùn)含的自信與風(fēng)骨，徹底震撼了！

  宜妃先是目瞪口呆，隨即巨大的狂喜如同潮水般將她淹沒！她激動得差點(diǎn)從座位上站起來，好不容易才按捺住，看向塔娜的眼神充滿了無以復(fù)加的驕傲與激動，仿佛在說：“看！這就是我郭絡(luò)羅·奇朵看中的兒媳！”

  惠妃和榮妃也徹底收起了旁觀的心態(tài)，臉上露出了由衷的驚嘆與贊賞?；蒎滩蛔〉吐晫s妃道：“此女……真乃奇女子也！德妃這次，怕是看走眼了。”榮妃微微頷首，目光復(fù)雜地看了一眼臉色鐵青的德妃。

  德妃只覺得臉上像是被人左右開弓，連扇了數(shù)十個耳光，火辣辣地疼！她精心設(shè)計(jì)的刁難，非但沒能讓對方出丑，反而成了對方展露絕世才華的墊腳石！

  那首詩，像是一根根無形的毒刺，狠狠扎進(jìn)了她的心里！她甚至能感覺到周圍宮人和其他秀女投來的、那些隱含譏諷的目光！

  她死死攥著手中的帕子，指節(jié)泛白，胸口堵得幾乎要爆炸，卻還得強(qiáng)行維持著那早已碎裂的鎮(zhèn)定表象。

  就在這滿殿皆驚，氣氛詭異到極點(diǎn)的時(shí)刻，康熙皇帝終于打破了沉默。

  他朗聲大笑，撫掌稱贊，那笑聲中充滿了毫不掩飾的愉悅與贊賞：“好！好！好一個‘非關(guān)群玉山頭見，自是瑤臺月下花’！立意高遠(yuǎn)，不落窠臼，更難得是這份急智與胸襟氣度！朕竟不知，哈達(dá)貝勒不僅為朕養(yǎng)了一位巾幗英雄，更養(yǎng)了一位女才子！留牌子！”

  “臣女叩謝皇上隆恩！萬歲萬歲萬萬歲！”塔娜再次深深下拜，聲音依舊平穩(wěn)，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如釋重負(fù)。

  “留牌子”三個字，如同最終的法槌，重重落下，塵埃落定。

  康熙金口一開，滿殿之人，無論心中作何想法，此刻都只能滿面笑容附和。

  接下來的殿選，幾乎完全失去了懸念。有了塔娜這首石破天驚的即興詩珠玉在前，后面秀女無論是展示琴棋書畫還是女紅針黹，都顯得黯然失色，索然無味。

  德妃更是如同被抽走了精氣神，全程黑著臉，一言不發(fā)，再也沒有了之前的活躍。

  惠妃和榮妃主持著流程，心中卻各自感慨，經(jīng)此一事，這九福晉的位置，怕是無人能撼動了。

  最終，殿選在一片復(fù)雜難言的氣氛中結(jié)束。結(jié)果除了塔娜被指婚九阿哥之外，另有阿霸垓博爾濟(jì)吉特氏指婚十阿哥，沙濟(jì)富察氏指婚十二阿哥，幾位秀女被指給其他皇子或宗室，亦有人被留宮備用。

  第二天，正式的賜婚圣旨便頒了下來，昭告天下，冊封蒙古鑲紅旗哈達(dá)貝勒之女哈達(dá)那拉·塔娜為皇九子多羅貝勒胤禟之嫡福晉，擇吉日行大婚之禮。

  而比這賜婚圣旨更讓后宮眾人津津樂道、竊竊私語的，是當(dāng)晚發(fā)生在永和宮與翊坤宮的鮮明對比。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diǎn)擊下一頁繼續(xù)閱讀后面精彩內(nèi)容！

  康熙皇帝并未翻任何人的牌子，而是讓御前首領(lǐng)太監(jiān)顧問行，親自捧著一卷東西，去了永和宮德妃處。

  “德妃娘娘，”顧問行臉上帶著慣有的、看不出情緒的笑容，將手中那卷明黃色的經(jīng)卷恭敬呈上，“皇上口諭：朕觀德妃近日心緒不寧，易為外物所擾，特賜親手抄錄《金剛般若波羅蜜經(jīng)》一卷。望卿于宮中靜心抄誦，滌蕩心塵，修身養(yǎng)性，莫要再因些許瑣事，失了妃德本分。”

  “親手抄錄”……《金剛經(jīng)》……“心緒不寧”……“為外物所擾”……“失了妃德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