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清漪這邊腦中仍有幾分回憶，燕環(huán)倒是看清這名小宮人，小聲湊在她耳邊提醒：“娘娘，瞧著這宮人的打扮，仿佛是掖庭那邊的，不若讓掖庭的管事領(lǐng)回去好生管教一下?！?br />
  燕環(huán)是知趙清漪心軟，定然不愿意親自罰這小宮人。但這小宮人做事毛毛躁躁，連皇后都敢沖撞，實(shí)在沒有規(guī)矩，不管教怎么都說不過去。

  葉惜晴自也聽到了燕環(huán)的話，嚇得渾身顫抖，嘴里只一味求饒：“皇后娘娘恕罪，皇后娘娘饒命??！”

  這一聲聲的求饒，簡直聞?wù)邆?、聽著落淚，教人心軟極了。

  到底是故人，趙清漪平日里待下頭都是極其溫和，小錯小罪也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就過了，自然也不可能去為難故人，即使這故人與她的過往……并不是那般的愉快。

  “算了，都不容易，若是讓管事管教了，只怕要受好些罪，左右本宮也無事，便當(dāng)沒有這回事吧！”

  趙清漪扶著燕環(huán)的手，顯然是打算就此作罷。

  趙清漪會如此，燕環(huán)倒不覺得意外，于是沖著葉惜晴開口道：“娘娘宅心仁厚，憐惜弱小，還不快謝過娘娘?！?br />
  葉惜晴顯然也是如夢初醒，聞言連忙跪下又是磕頭。

  她低頭跪拜之時，恰好瞧見趙清漪腳上繡著華麗的鳳凰牡丹暗紋圖樣的繡鞋從面前經(jīng)過，鬼使神差，她低聲吐出了兩字：“嫂嫂。”

  她說的很輕，輕的仿佛是說給自己聽的呢喃，若非是趙清漪就在邊上，可能還要錯聽過。

  但趙清漪卻是確信，自己并不是幻聽。

  她腳步微微一頓，隨著她的動作，宮人們也都停下了腳步，疑惑抬眸。

  唯有葉惜晴，在注意到趙清漪的停駐時，一顆心狂跳如雷。然而，下一刻，趙清漪卻仿佛什么都沒有聽到，仿佛就只是因?yàn)槔哿?，稍稍停駐了一下腳步，又若無其事的離開了。

  趙清漪離開了，御花園里靜悄悄的，仍然跪倒在鵝卵石小道上的葉惜晴，只覺得自己的膝蓋火辣辣的，臉頰也是火辣辣的，她怔怔的跪了許久，方才站起身，撿起了掉落在地上有些沾染了塵土的喪服，匆匆送去了后宮處。

  因著時間耽擱太久，加上喪服染了塵土，即使葉惜晴并不是將喪服送去什么貴人處，只不過是后宮的小宮女，卻仍是被好一頓磋磨責(zé)罵。

  畢竟她只是最底層的掖庭處宮人，是罪臣之后，宮中什么人都能夠踩上一腳。

  葉惜晴按著手臂上被掐紅的印記，紅著眼睛回到了掖庭居所，屋內(nèi)，她的母親，曾經(jīng)高高在上的葉老夫人正低頭認(rèn)真做著針線活，聽到了她進(jìn)門的聲音，倒是抬起頭看了一眼，語氣溫柔道：“回來了，怎么去了這么久？娘給你留了饅頭，快些用吧！”

  葉老夫人一來忙著交繡活，沒有仔細(xì)看葉惜晴；二來則是這些年來，日熬夜熬做繡活費(fèi)眼睛，葉老夫人的眼神已經(jīng)大不如前了，看一米開外的東西都是有些模糊，便是認(rèn)真看，這會兒也根本看不清站在門邊的葉惜晴是個什么樣子。

  葉惜晴慢慢走進(jìn)屋里，看著桌面上倒著的一碗沒有熱氣的水和大半個硬邦邦、不知摻雜了什么粗糧的饅頭，想起從前的日子，一時沒忍住，嗚嗚痛哭了起來。

  而這一回，葉老夫人終于發(fā)覺了女兒的不對勁。

  她向來是疼愛女兒的，即使是在如今困難的處境下，也都是自己擔(dān)去大半活計，寧愿自己餓肚子，也要把大半饅頭讓給女兒吃，見葉惜晴哭得這般傷心，又如何不心疼。

  她放下繡活，下了床，走到了葉惜晴身邊，將她抱在懷里安撫道：“怎么了，可是受委屈了？”

  聞言，葉惜晴只哭的更加大聲，仿佛是要把全身的委屈都宣泄出來。

  哭了許久后，她方才抽泣著抓著葉老夫人的袖子，語氣哽咽：“娘，這樣的日子，何時是個頭??！”

  曾經(jīng)不過是在家里打發(fā)時間的女活，如今竟成了她們母女的生計，一日不交足任務(wù)，便要餓肚子，稍有不慎，便要被如同豬狗般打罵；成日里的勞作愁苦，保養(yǎng)得宜的葉老夫人如今衰老如八十老嫗，而她呢……嬌生慣養(yǎng)的大小姐，如今成日里吃著從前她身邊丫鬟都不會正眼瞧一下的豬食……

  她不要過這樣的日子，她怕極了這樣的日子！

  可饒是葉惜晴哭的再傷心，葉老夫人再疼愛女兒，也無法說出“會好的”這樣的話。

  當(dāng)年葉家統(tǒng)領(lǐng)的軍隊(duì)在前線大敗，他的夫君、兒子失去蹤跡，底下呈上的種種證據(jù)證明他們?nèi)~家早已叛國，在這樣的情況下，葉家女眷能夠保住性命已屬皇家仁厚。

  葉老夫人更是萬分慶幸葉惜晴沒有被充入教坊，如今日子是苦，但好歹是清清白白活著。

  “惜晴，你要知足，現(xiàn)在至少我們還活著?！?br />
  葉老夫人知道，這樣的日子，或許要熬一輩子，讓女兒早早認(rèn)了才是正理，所以她柔聲勸說。

  可葉惜晴卻是極力排斥：“這樣活著，倒不若教我死了算了！”

  “你這孩子，說這樣的話，不是在戳我心肺嗎？我如今就只剩你一個孩子了，你若是要死，先讓我死了！”葉老夫人說的恨鐵不成鋼，卻也知不能怪女兒。

  母女二人抱頭痛哭，待稍緩之時，葉惜晴咬著唇猶豫開口道：“娘，不若我們?nèi)デ笄笊┥?br />
  她話音未落，一向溫和的葉老夫人卻厲聲呵斥：“住嘴，誰是你嫂嫂！”

  葉惜晴被嚇了一跳，心中一個瑟縮，然而想過上好日子的想法，終究是戰(zhàn)勝了心中的怯弱，她還是梗著脖子開口道：“如今她都要是太后了，皇帝讓她撫養(yǎng)幼帝，讓她垂簾聽政，她只要動動指頭，便能讓我們過上好日子?！?br />
  “住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