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地的騷動在趙破奴的強力彈壓下，暫時沒有演變成武力沖突，但空氣中彌漫的緊張感幾乎令人窒息。

  士兵們不敢松懈，空地周圍的明哨暗哨增加了數(shù)倍，弓弦半張，長矛林立，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片被火光照亮的區(qū)域，集中在那個焦躁的狼女和那頭不斷發(fā)出低沉咆哮的白狼王身上。

  阿月感受到了這如同實質(zhì)的敵意和封鎖，她變得更加不安和憤怒。

  她嘗試著向營地邊緣沖了幾次，都被士兵們用盾牌和長矛組成的壁壘逼了回來。

  雪魄護在她身前，對著阻擋的士兵齜出森白的獠牙，喉嚨里的低吼如同悶雷，雙方劍拔弩張，一觸即發(fā)。

  趙破奴急得滿頭是汗，他既不能傷了這一人一狼，又絕不能讓他們沖出營地，引來更大的亂子。

  局面陷入了僵持。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由遠及近，打破了這危險的平衡。

  一騎快馬沖破夜色，直入營門，馬背上的騎士風(fēng)塵仆仆，正是霍昭留下負(fù)責(zé)聯(lián)絡(luò)的斥候隊率。

  那隊率滾鞍下馬，快步跑到趙破奴面前，壓低聲音急促地稟報了幾句。

  趙破奴聞言，先是一驚，隨即臉上露出一絲復(fù)雜的神色，有擔(dān)憂，也有一絲如釋重負(fù)。

  他立刻對身邊的傳令兵吩咐道：“快！去告訴那狼女，霍將軍無事，正在執(zhí)行軍務(wù)，不日即歸！”

  傳令兵得令，硬著頭皮，在數(shù)名持盾士兵的保護下，靠近空地邊緣，用盡量大的聲音，對著阿月方向喊道：“將軍令！霍將軍安好！軍務(wù)在身，不日即歸！爾等稍安勿躁！”

  阿月自然聽不懂這文縐縐的傳令，但她看到了那傳令兵指向遠方（霍昭離開的方向）的手勢，以及他臉上試圖表達的、并非敵意的神情。

  她狂暴的動作微微一頓，眼中閃過一絲疑惑。

  就在這時，夜空中的烏云恰好散開，一輪清冷的滿月灑下皎潔的光芒，將整個營地鍍上了一層銀輝。

  霍昭留下的那名斥候隊率，是個機靈人。

  他見言語不通，便靈機一動，從懷中取出了一物——那是霍昭常用的一塊擦拭佩劍的素色汗巾，上面似乎還隱約沾染著霍昭的氣息以及破胡劍上特有的淡淡金屬和保養(yǎng)油的味道。

  隊率將汗巾綁在一根箭桿上，示意弓箭手不要放箭，然后小心翼翼地將箭桿擲到了阿月前方不遠處的空地上。

  阿月的目光立刻被那箭桿上的汗巾吸引了。

  她抽動鼻子，仔細(xì)地嗅了嗅空氣中的味道。

  那熟悉的氣息……是霍昭！

  雖然很淡，但她絕不會認(rèn)錯！

  她眼中的狂躁和憤怒，如同被月光冷卻，漸漸平息了下來。

  她慢慢地走上前，撿起了那根箭桿，將汗巾拿在手里，反復(fù)地嗅著，確認(rèn)著。

  雪魄也走了過來，低頭嗅了嗅汗巾，然后又抬頭看了看月光下嚴(yán)陣以待的漢軍士兵，最后將目光投向遠方，似乎也明白了什么，喉嚨里的低吼聲漸漸消失了。

  阿月抬起頭，望向月光下霍昭離開的方向，緊緊攥著那塊汗巾，小小的身影在月下顯得格外孤單。

  她不再試圖沖擊營防，但也沒有退回空地中央，就那樣靜靜地站著，與營地外圍那些緊張戒備的士兵們，隔著一段距離，默默地對峙著。

  月光如水，流淌在寂靜的營盤。

  一邊是全副武裝、紀(jì)律嚴(yán)明的人類軍隊，一邊是野性未馴、依偎白狼的狼女孩。

  雙方不再有激烈的沖突，但那無聲的對峙，卻比之前的騷動更深刻地揭示了兩個世界之間的鴻溝。

  霍昭不在，他留下的氣息和一句傳令，成了維系這脆弱平衡的唯一紐帶。

  阿月在月下的掙扎，是對那一點點善意和承諾的艱難信任。

  而漢軍士兵們，則在這次對峙中，更清晰地認(rèn)識到，這個狼女，并非毫無理智的野獸，她對霍昭將軍，有著一種奇特的、近乎本能的依賴和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