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后的第一場雨下得又急又密，蘇念剛在錢莊兌了新收的布款，正準備去給各村的織戶發(fā)月錢，忽聽外面一陣喧嘩。

  “沈夫人出來！”

  “我們的布錢憑什么拖著不發(fā)？”

  她心里一沉，推開錢莊的門，就見十幾個百姓舉著油紙傘堵在臺階下，為首的是李家村的李婆子，手里還攥著半截褪色的棉布。

  “大伙這是怎么了？布錢按理來說都已經(jīng)發(fā)到你們手里了！”蘇念讓隨從把錢箱護在身后，往前走了兩步。

  “怎么了？”李婆子往前沖了半步，被身旁的人拉住，“上月交的二十尺細布，賬房說不合格，一分錢沒給！那可是我老婆子熬了三夜織出來的！”

  旁邊立刻有人附和：“我家的也被退了！說顏色不均，可明明跟上次的樣布一樣！”

  “布莊是不是想賴賬？我們一家老小就等著這錢買過冬的煤！”

  雨聲混著怨聲，蘇念的眉頭越皺越緊。按規(guī)矩，不合格的布會當(dāng)場挑出，絕不會拖到月錢結(jié)算時才說。

  “大伙稍安勿躁?！彼岣呗曇?，雨水打濕了鬢角，“布莊收布有賬本，不合格的也該有記錄?，F(xiàn)在雨大，等雨小一點的，咱們?nèi)ゲ记f對賬，若是賬房錯了，我十倍賠給大家；若是布真有問題，我教你們怎么改進，保證下次能過?！?br />
  人群里有人猶豫，李婆子卻梗著脖子：“誰知道你會不會讓人改賬本？今天不把錢拿出來，我們就不走！”

  正僵持著，沈驚寒帶著親兵開車趕來。他開門下車，見蘇念站在雨里，立刻脫下披風(fēng)裹在她身上：“怎么回事？”

  “布莊收布出了岔子?！碧K念簡明扼要地說，“我懷疑是中間環(huán)節(jié)出了問題?！?br />
  沈驚寒看向眾人：“我以大帥的名義擔(dān)保，三日之內(nèi)定給大家一個交代?，F(xiàn)在先讓夫人去布莊查賬，愿意同去的，我派車送；不愿去的，三日后直接來帥府領(lǐng)結(jié)果?！?br />
  百姓們面面相覷，終究是信了沈驚寒的名頭。李婆子咬咬牙：“我跟去！倒要看看是哪環(huán)出了鬼！”

  到了布莊，蘇念直接讓人搬來近一個月的收布賬本和不合格布樣。她翻到李婆子交布的那頁，上面果然寫著“不合格”，旁邊卻沒有驗布人的簽名——這是違反規(guī)矩的。

  “驗這批布的人是誰？”蘇念沉聲問賬房。

  賬房先生臉色發(fā)白，支支吾吾半天，才說出個名字： “是……是新來的劉管事?！?br />
  “把他叫來。”

  可劉管事早已不見蹤影，庫房里還少了幾匹上好的棉布。真相頓時明了：劉管事私吞好布，用“不合格”的名義克扣了百姓的錢。

  蘇念當(dāng)即讓人去追，又對跟著來的百姓道：“是我用人不當(dāng)，讓大伙受了委屈。今天先按市價把錢給大家補上，另外，每人再多領(lǐng)兩尺布，算我賠罪?！?br />
  李婆子拿著補來的錢和布，紅了眼眶：“沈夫人，是我們錯怪你了……”

  “不怪你們?！碧K念望著窗外的雨，“是我沒把好關(guān)，以后收布，會讓兩位管事一起驗，還會給大家發(fā)驗布標準，絕不再出這種事?！?br />
  三日后，劉管事被抓了回來，私吞的布和錢也追了大半。沈驚寒按軍法處置了他，蘇念則在布莊門口貼了告示，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清楚，又當(dāng)眾懲罰了失職的賬房。

  百姓們見蘇念如此坦蕩，反而更信任她了。沒過多久，送布到莊上的人比以前還多，連鄰鎮(zhèn)的人都慕名而來。

  蘇念站在布莊的柜臺后，看著往來的百姓，對身邊的沈驚寒笑道：“倒是因禍得福了。”

  沈驚寒握住她的手，指尖蹭過她指腹上的薄繭：“是你處事公道，大伙才信你?！?br />
  雨過天晴，陽光透過窗欞照進來，落在堆積如山的棉布上，泛著柔和的光。蘇念知道，做實事難免會遇到風(fēng)浪，可只要心向著百姓，就不怕走不穩(wěn)腳下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