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念懷滿九個月時，肚子沉得像墜了塊石頭，夜里總睡不安穩(wěn)，腿也腫得厲害。沈驚寒每日處理完軍務便守著她，給她揉腿、讀兵書解悶，指尖劃過她隆起的腹部時，總能被里面的胎動逗得眉眼柔和。

  “這孩子定是個急性子，跟你小時候一樣?！碧K念靠在軟枕上笑，看著他輪廓分明的側臉，心里滿是安寧。她總覺得，有沈驚寒在，再大的風浪也掀不進這帥府的門。

  可這份安寧，在一個風雪交加的清晨被撕碎了。

  急促的腳步聲撞碎了庭院的寂靜，秦峰一身寒氣闖進來，手里攥著染了雪的軍報，臉色慘白如紙：“大帥，北境急報！敵軍突襲，前線防線崩了，李大帥……殉國了！”

  沈驚寒接過軍報的手猛地一顫，紙上的字像淬了冰，刺得他眼底瞬間覆上寒霜。他轉身看向蘇念，她臉上的血色霎時褪盡，手緊緊抓著衣襟，指節(jié)泛白。

  “我必須去?！鄙蝮@寒的聲音低沉沙啞，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卻又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北境一破，這滿城百姓，還有你和孩子，都護不住。”

  蘇念張了張嘴，喉嚨像被堵住，發(fā)不出一點聲音。她知道他說的是實話，可看著他即將奔赴生死未卜的戰(zhàn)場，看著自己這隨時可能臨盆的身子，心口像被生生剜去一塊。

  “等我回來。”沈驚寒蹲下身，握住她冰涼的手貼在自己臉上，“最多一個月，我一定回來陪你生寶寶，陪他去學堂讀書。”

  他的指腹摩挲著她的手背，動作溫柔得像在呵護易碎的瓷。蘇念終于找回聲音，帶著哭腔哽咽：“沈驚寒，你答應過我，不會讓我等太久的?！?br />
  “嗯，我記著。”他低頭，在她額頭印下一個珍重的吻，“秦峰會留下護著你，學堂那邊也安排好了，你什么都別想，安心等我。”

  蘇念搖頭，手緊緊攥著他的衣袖，指節(jié)因用力而泛白：“我不要，你把秦峰帶走，你去前線很危險！”

  沈驚寒眸色沉了沉，覆上她的手背輕輕掰開：“秦峰留在這里，我才放心?！彼讣鈸徇^她眼下的青黑，聲音放柔了些，“你懷著孕，身邊離不得可靠的人。前線有我?guī)У挠H兵，都是跟著我出生入死的弟兄，不差他一個?！?br />
  “可……”蘇念還想爭辯，卻被他按住肩膀。

  “念念，你聽話?！彼粗难劬?，語氣里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卻又藏著一絲懇求，“你好好的，我在前線才能沒有牽掛。秦峰留下，既能照看你，也能盯著學堂的事，等我回來，正好給孩子們辦入學禮。”

  蘇念望著他深邃的眼眸，那里映著她的影子，也映著北境的烽火。她知道他說得對，可心里那股恐慌像潮水般涌上來，幾乎要將她淹沒。她吸了吸鼻子，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那你……那你讓秦峰的副手跟著你，行不行？就是那個跟了他三年的小石頭，手腳麻利，也能幫襯著?！?br />
  沈驚寒失笑，抬手擦掉她眼角的淚：“好，都聽你的。小石頭機靈，讓他跟著我，你總放心了？”

  蘇念吸了吸鼻子，沒說話，只是把臉埋進他懷里。他的衣襟上有淡淡的墨香和皂角味，是她熟悉的味道，此刻卻讓她格外貪戀。

  沈驚寒輕輕拍著她的背，像安撫一個受了委屈的孩子。窗外的風雪更緊了，卷著哨音敲打著窗欞，仿佛在催促著離別的腳步。

  “我走了?！彼K究還是要起身，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

  蘇念猛地抬頭，飛快地從發(fā)髻上拔下一支素銀簪子，塞進他手里：“這個你帶著?！蹦鞘撬麄兘Y婚后兩人一起逛街時他送的，樣式簡單，卻被她戴了許多年，“簪子尖能劃開皮肉，萬一……萬一有危險，你別顧著別的，先護著自己?！?br />
  沈驚寒握緊那支帶著她體溫的簪子，冰涼的金屬硌著手心，卻燙得他心口發(fā)緊。他重重點頭，將簪子揣進貼身的衣袋里：“等我回來，用它給我們的孩子換個銀鐲子?！?br />
  說完，他不再停留，轉身大步走出房門。蘇念扶著門框，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風雪里，那玄色的披風被風掀起，像一只即將搏擊長空的鷹，卻也像一片隨時會被風雪吞噬的葉。

  她捂著嘴，死死咬住唇，才沒讓哭出聲來。肚子里的孩子忽然輕輕踢了她一下，像是在安慰，又像是在呼應。蘇念撫著腹部，淚水終于決堤：“寶寶，我們一起等爹爹回來，好不好？”

  風雪里，車聲漸遠，帥府的庭院重歸寂靜，只剩下風雪呼嘯的聲音，和她壓抑的嗚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