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公社衛(wèi)生院，老大夫確診的消息讓林墨樂得有些暈頭轉(zhuǎn)向，攥著診斷書的手一直抖。出來時，他非要給蘇念買根冰棍，在供銷社柜臺前猶豫半天，挑了根橘子味的，剝了紙遞到她嘴邊：“涼絲絲的，解解暑。”

  蘇念咬了一小口，甜絲絲的橘子味在舌尖散開，她遞到他嘴邊：“你也吃?！?br />
  林墨搖頭，眼里的光比冰棍冒的白氣還亮：“你吃，我看著就高興?！彼鋈幌肫鹗裁?，從口袋里摸出個皺巴巴的紙包，里面是兩顆水果糖，“早上王嬸塞給我的，說給新娘子留著，現(xiàn)在正好給你?！?br />
  蘇念捏著糖紙，聽著他絮絮叨叨盤算著往后的日子：“等忙完秋收，我就去縣里找活干，聽說磚窯廠缺人，一天能掙兩毛錢還管飯……”

  她含著糖，甜味漫到心里，輕聲打斷他：“別去磚窯廠，太累了。咱們省著點花，夠到北京就行。再說了，我還能繡點帕子，讓王媒婆幫忙帶到公社供銷社寄賣，多少能換點錢?！?br />
  林墨停下腳步，低頭看她，夕陽落在她臉上，絨毛都染上金輝。他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風(fēng)吹亂的辮子，紅繩在發(fā)間晃了晃，像極了成親那天的模樣。

  “好，都聽你的?！彼站o她的手，銀戒指在兩人掌心相碰，“但你答應(yīng)我，不許累著，不然我就……”

  “就怎樣？你還想打我？”蘇念仰頭看他，眼里閃著狡黠的光。

  林墨被問住了，憋了半天，才憋出句：“不然我就天天給你煮酸梅湯，酸得你直咧嘴。”

  蘇念笑得彎了腰，扶著他的胳膊直不起身。風(fēng)里的秋莊稼氣息混著橘子冰棍的甜，還有他掌心的溫度，都成了這日子里最踏實的盼頭。

  蘇念笑著說“走吧！咱回家吧！”蘇念的小手拉著林墨的手往家走。林墨拉著手就大步往前走。

  “慢點走，阿墨?！碧K念被他看得不好意思，拽了拽他的袖子。

  “哎！”他應(yīng)著，卻更慢了，小心翼翼護(hù)著她往回走，“回去我就給北京寫信，告訴家里這個好消息。對了，得讓我娘寄點紅糖來，給你補(bǔ)補(bǔ)……”

  夕陽把兩人的影子拉得老長，自行車鈴鐺偶爾叮鈴響一聲，驚飛了路邊的麻雀。蘇念摸著自己的小腹，又摸了摸手上那枚松松的銀戒指，忽然覺得，今年的秋天，比任何時候都要暖。

  快到村口時，遠(yuǎn)遠(yuǎn)就看見王婆婆挎著籃子在路邊張望，見著他們趕緊迎上來：“可算回來了！衛(wèi)生院咋說？念念身子沒啥大事吧？”

  林墨不等蘇念開口，臉上的笑就藏不住，把診斷書往王媒婆眼前一亮：“王嬸，念念她……有喜了！”

  “哎呦！這可是天大的好事！”王媒婆眼睛瞪得溜圓，一把拉住蘇念的手，掌心糙得像砂紙，卻暖得很，“我說這丫頭最近臉盤看著潤呢，原來是有福氣了！快，我剛蒸的雞蛋羹，給你端家去，趁熱吃！”

  說著就把籃子往蘇念懷里塞，瓷碗里的雞蛋羹顫巍巍的，飄著蔥花的香。蘇念推不過，“不能要，王嬸我不能要，雞蛋現(xiàn)在多貴?。　蓖鯆鹦χ鶓牙锶?，蘇念沒辦法就只好接了，林墨在一旁連聲道謝，眼里的光比剛才更亮了。

  回到知青點小院，夕陽正斜斜地照在窗臺上，把那本北京大學(xué)錄取通知書鍍上了層金邊。林墨先扶蘇念坐下，轉(zhuǎn)身就往灶房鉆，叮叮當(dāng)當(dāng)一陣響，竟摸出兩個野雞蛋——是前幾天他在山坳里撿的，一直沒舍得吃。

  “我給你煎個蛋，”他系上蘇念做的藍(lán)布圍裙，動作笨手笨腳，“書上說孕婦得吃點好的?！?br />
  蘇念靠在門框上看他，火光映著他的側(cè)臉，耳根還帶著點紅。她忽然想起剛認(rèn)識他的時候，城里來的知青細(xì)皮嫩肉，握鋤頭都握不穩(wěn)，如今卻能為她煎雞蛋，為她琢磨著柴米油鹽，心里軟得一塌糊涂。

  “別燙著，這還有王嬸給的雞蛋羹呢？”她走過去，從背后輕輕抱住他的腰。

  林墨手里的鍋鏟頓了頓，聲音悶在胸腔里，帶著點顫：“念念，等去了北京，我就找份兼職，一邊上班一邊學(xué)習(xí)，給你買好多好多雞蛋，還有你愛吃的糖葫蘆，冬天把烤紅薯揣在懷里給你捂熱乎了再吃?！?br />
  “好啊?！碧K念把臉貼在他背上，聽著他有力的心跳，“到時候咱們帶著孩子去逛故宮，讓他看看天安門城樓，告訴他，爸爸媽媽就是在這兒，把日子過成甜甜的。”

  雞蛋煎得有點焦，邊緣翹起來像朵黃燦燦的花。林墨把蛋盛在粗瓷碗里，又往上面撒了點紅糖，推到蘇念面前：“嘗嘗？”

  蘇念咬了一口，甜絲絲的焦香漫開來，燙得舌尖縮了縮，眼里卻泛起了潮。她知道，未來的路或許還有風(fēng)雨，但只要身邊有他，有這碗帶著焦糊味的紅糖煎蛋，有掌心那枚松松的銀戒指，再難的日子，也能嚼出甜來。

  窗外的麻雀又落回了晾衣繩上，嘰嘰喳喳地叫著，像是在為這對年輕的夫妻，為這個即將到來的新生命，唱著最熱鬧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