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好屋子，蘇念出門打水時，見林墨那扇門還關(guān)著。午后的陽光曬得土院發(fā)燙，蟬鳴聒噪得厲害，他卻像把自己關(guān)在了另一個無聲的世界里。

  井臺邊圍了幾個閑聊的婦女，看見蘇念，都停下來打量?！斑@就是老王說的那個蘇念吧？”“瞧著挺文靜的，從鄰村來投奔誰??？”蘇念笑著點頭，沒多解釋，搖著轱轆把水桶吊上來，動作不算熟練，卻也穩(wěn)當(dāng)。

  拎著水回去時，她特意繞到知青點后的小菜地。幾畦青菜長得參差不齊，一看就是沒人精心照料的樣子?？孔钸吷夏瞧?，土都板結(jié)了，想來是林墨負(fù)責(zé)的地塊——他心思不在這上面，也顧不上。

  蘇念放下水桶，找了把扔在墻角的舊鋤頭，蹲下身慢慢松土。剛下過雨的泥土還帶著點濕潤，翻起來時能聞到草木的腥氣。她動作不快，額角很快沁出薄汗，順著臉頰往下滑，滴在土里，洇出小小的印記。

  “你干什么？”

  身后傳來林墨的聲音，帶著點意外的沙啞。蘇念嚇了一跳回過頭，見他拄著根木棍站在門口，右腿微微踮著，臉色比剛才好看了些，只是眼神里還帶著戒備。

  “閑著也是閑著，”蘇念擦了把汗，指了指那片菜地，蘇念笑的明媚，“菜苗不松松土，怕是熬不過這伏天。你傷著腿，我?guī)湍阏樟蠋滋?，過幾天這些菜苗就會長得可好了。”

  林墨的目光落在她沾了泥土的手上，又掃過翻得整整齊齊的土壟，嘴唇動了動，沒說出什么，只是慢慢挪到屋檐下，靠著墻站著，沒再阻止。

  蘇念便繼續(xù)埋頭干活。她種過小米，辨過草藥，侍弄這點青菜倒也不算難事。夕陽西斜時，那片板結(jié)的土地已經(jīng)變得松軟，她又從井里打了水，用瓢一點點澆下去，看著水珠滲進(jìn)土里，才直起身。

  “好了，”她拍了拍手上的土，“過兩天就能冒出新葉了，再過一段時間有菜吃了！”

  林墨沒說話，只是遞過來一塊疊得整齊的粗布手帕。蘇念接過來，見上面繡著小小的五角星，針腳有些歪歪扭扭，倒像是男人自己繡的。

  “謝謝。”她擦了擦臉，把帕子還給他，“對了，你晚飯怎么辦？我剛借了灶臺，煮點玉米糊糊？你要不要吃？”

  林墨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她會這么說。知青點的其他人都上工還沒回來，他這幾天要么啃干硬的窩頭，要么就餓著。

  “我不餓。”他別過臉，聲音低了些。

  蘇念卻沒聽他的，轉(zhuǎn)身去了廚房。灶房里黑漆漆的，土灶臺上積著層薄灰。她找了些干柴，又從自己帶來的布袋里舀出兩把玉米面，動作麻利地生火、倒水。很快，鍋里就飄出了淡淡的玉米香。

  她盛了兩碗，端到林墨面前時，他還靠在墻上，手里捧著那本數(shù)學(xué)書，眼神卻有些發(fā)直。

  “趁熱喝吧，”蘇念把碗遞給他，“空著肚子看書，傷胃?！?br />
  玉米糊糊冒著熱氣，在粗瓷碗里晃出小小的漣漪。林墨看著碗里的金黃，又看了看蘇念被煙火熏得微紅的臉頰，遲疑了一下，終于接了過來。

  溫?zé)岬暮M(jìn)喉嚨，帶著樸素的香甜，熨帖了空蕩蕩的胃。他很久沒吃過這樣熱乎的東西了，眼眶忽然有點發(fā)熱。

  “謝謝你。”他低聲說，聲音輕得像怕被風(fēng)吹走。

  蘇念笑了笑，自己也端起碗：“不客氣。以后要是上工的人沒回來，你就跟我說一聲，反正我一個人也得做飯，兩個人一起吃更香呢！”

  夕陽把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投在土院的泥地上，像兩條慢慢靠近的線。遠(yuǎn)處的吆喝聲、蟬鳴聲漸漸淡了，只有灶房的煙囪還在冒著裊裊的輕煙，混著玉米的香氣，在晚風(fēng)里慢慢散開。

  蘇念知道，要讓這顆蒙塵的星星重新亮起來，急不得。但至少，從這碗玉米糊糊開始，冰封的心里，或許能悄悄透進(jìn)一絲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