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方舟的內部，終于從撕心裂肺的警報聲和劇烈的震顫中，恢復了久違的平穩(wěn)。

  劫后余生的船員們，在各自的崗位上癱倒、喘息、相擁而泣，盡情宣泄著從地獄邊緣被拉回來的巨大慶幸。指揮大廳里，狂喜的聲浪在短暫地爆發(fā)后，也漸漸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疲憊到極點的安靜。

  然而，王鐵錘沒有參與這場狂歡。

  當“蔚藍之網(wǎng)”徹底壓制住“法則具象”的那一刻，他的意識便從那種與方舟、與整個世界融為一體的宏大狀態(tài)中剝離了出來。數(shù)據(jù)體在風暴之眼的戰(zhàn)場上重新凝實，他沒有絲毫停留，直接通過數(shù)據(jù)鏈接，回到了希望方舟，回到了那個位于艦船最核心的艙室。

  源能匯聚器。

  巨大的艙室空曠而肅穆，只有中央那顆水晶心臟般的裝置，在靜靜地搏動。它通體散發(fā)著柔和而深邃的翠綠色光芒，每一次搏動，都仿佛是整個地球的呼吸。無數(shù)肉眼可見的能量流，從四面八方匯入，又通過它，與覆蓋全球的“蔚藍之網(wǎng)”形成完美的共鳴。

  王鐵錘就這么靜靜地站在它的面前，像一個孤獨的守望者。

  他的數(shù)據(jù)體雖然已經(jīng)穩(wěn)定，但那種源自靈魂深處的虛弱感，卻如同潮水般一波波涌來。剛才那場對抗，他幾乎被“法則同化”，人性被磨損得只剩下最后一點殘渣。他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存在，與這臺匯聚器，與這張“蔚藍之網(wǎng)”，建立了一種無法切斷的、根源上的聯(lián)系。

  他能聽到。

  通過這張網(wǎng)絡，他能聽到來自全球各個角落的聲音。

  北美聯(lián)合避難所里，一個幸存的小女孩，正指著屏幕上那片從未見過的星空，興奮地問著她的父親那是什么。

  歐洲“圣堂”的廢墟之上，一個蒼老的牧師，正跪在地上，一遍遍地劃著十字，感謝著這遲來的神跡。

  東亞“盤古”基地的最深處，無數(shù)科研人員正圍著一塊實時更新的熵濃度監(jiān)測屏，爆發(fā)出壓抑不住的歡呼。

  希望、祈禱、感激、敬畏……無數(shù)種最純粹的人類意志，化為涓涓細流，通過“蔚藍之網(wǎng)”，源源不斷地匯聚而來，成為維持這張大網(wǎng)運轉的燃料之一，也成為他此刻能站在這里的力量。

  但同時，這也是最沉重的枷鎖。

  他知道，這只是暫時的。那個“法則具象”只是被壓制，被蟄伏，像一個潛伏在系統(tǒng)深處的超級病毒，隨時可能卷土重來。

  而他，作為這個世界的“系統(tǒng)管理員”，必須執(zhí)行最后一步操作。

  終極刷新。

  用這臺匯聚器里足以毀滅一個世界的龐大源能，對整個地球的底層法則，進行一次徹底的“格式化”和“重裝”。

  他甚至不需要系統(tǒng)提示，就已經(jīng)預感到了那可怕的代價。

  使用這股力量，就像一個凡人要去充當超高壓電路的導線。他自己的“存在”，很可能會被這股力量徹底撕碎、吞噬，成為新世界法則的一部分，永遠地……失去自我。

  變成一個沒有感情，沒有記憶，只剩下維護世界本能的……程序。

  他伸出手，流動的數(shù)據(jù)構成的指尖，輕輕地觸碰在源能匯聚器冰冷的晶體外殼上。那股浩瀚如星海的力量，順著他的指尖，傳來溫和卻又令人戰(zhàn)栗的共鳴。

  他，真的要這么做嗎？

  就在這時，身后傳來一陣輕微的、幾乎無法察覺的腳步聲。

  王鐵錘沒有回頭，他知道來的是誰。在這艘船上，只有一個人，能在他下達了最高禁令之后，還能悄無聲息地來到這個核心艙室。

  “你來了?！彼p聲說，目光依舊沒有離開眼前的能量星海。

  凌寒沒有說話，只是走到了他的身邊，與他并肩而立。

  她換下了一身破損的作戰(zhàn)服，穿上了一件干凈的黑色訓練衫。那頭在戰(zhàn)斗中變得銀灰夾雜的長發(fā)，此刻被簡單地束在腦后，幾縷不聽話的灰白發(fā)絲垂在臉頰邊，像一道無法被“刷新”的、時光留下的傷痕。

  她也看著那顆巨大的水晶心臟，感受著那股創(chuàng)世般的力量，沉默了許久。

  然后，她從戰(zhàn)術口袋里，摸出了一支高濃縮的營養(yǎng)劑，遞到了王鐵錘的面前。

  “喝了它?！彼穆曇粲行┥硢?，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王鐵錘的數(shù)據(jù)體不需要進食，但他還是接了過來，握在手里。那冰涼的觸感，讓他混亂的思緒，有了一絲難得的安寧。

  他喉結滾動了一下，似乎想說什么，最終還是艱難地開了口。

  “凌寒，如果……我是說如果……”

  他的聲音有些干澀，“如果我沒能……”

  “你會回來。”

  話還沒說完，就被凌寒冷硬地打斷了。

  她轉過頭，不再看那壯麗的能量奇觀，一雙銳利的眼睛，死死地盯著王鐵錘的側臉。

  “這不是請求，也不是商量?！彼蛔忠活D，聲音里沒有絲毫的顫抖，但那只垂在身側、緊緊握住的拳頭，卻暴露了她內心的波瀾，“世界需要它的維修工。這是命令。”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xù)閱讀！

  王鐵錘的身體微微一僵。

  他轉過頭，深深地看著她。

  在那雙堅定的眼眸深處，他看到了太多無法用言語表達的情感。有對雷霸、對那些犧牲戰(zhàn)友的沉痛，有對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