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寧宮暖閣的日子，在表面溫吞的湯藥氣和暗地緊繃的窺探中，又滑過了幾日。唐薇如同一個最有耐心的工匠，一點點雕琢著自己“脆弱但懂事”、“無助卻頗有底蘊”的形象，小心翼翼地維系著與太后之間那根愈發(fā)微妙脆弱的紐帶。太后的賞賜變得更有針對性，偶爾會問及江南風(fēng)物或是某些古籍典故，唐薇皆能“恰到好處”地回應(yīng)，既不顯山露水，又展露價值。一切似乎都在向著更“安全”的方向發(fā)展。

  然而，深宮之中，從無真正的平靜。

  這一日午后，唐薇正由繪春陪著在窗下慢慢散步活動筋骨，外面忽然傳來一陣壓抑的喧嘩，似乎是從景陽宮方向傳來，隱約夾雜著女子的哭喊和瓷器碎裂的刺耳聲響。

  唐薇的腳步下意識一頓，繪春也蹙起了眉頭。

  “外面何事喧嘩？”繪春揚聲問守在外間的宮女。

  一個小宮女急匆匆進來稟報：“回姑姑，像是……像是從景陽宮那邊傳來的動靜，聽著像是……像是小燕子側(cè)福晉的聲音……”

  小燕子？景陽宮？

  唐薇的心猛地一沉。永琪如今已是準(zhǔn)皇帝，居所雖未正式搬遷，但景陽宮作為他曾經(jīng)的居所，地位自然不同往日。小燕子在此刻鬧出如此大的動靜，所為何事？

  繪春的臉色也凝重起來。她看了唐薇一眼，低聲道：“格格且安心待著，奴婢派人去打聽一下。”

  唐薇點了點頭，重新坐回榻上，心中卻已翻騰起來。小燕子性格莽撞沖動，在這個新帝登基前的敏感時期，她的任何舉動都可能被無限放大，甚至可能成為別人攻訐永琪的借口。而永琪……想到那日他提出將自己移居壽康宮時冷淡的神情，唐薇眸光微暗。

  約莫過了小半個時辰，繪春派去打探消息的太監(jiān)回來了，在繪春耳邊低語了幾句。繪春的臉色變了又變，揮手讓太監(jiān)退下后，走到唐薇榻前，欲言又止。

  “繪春姐姐，可是出了什么事？”唐薇輕聲問道，帶著恰到好處的好奇與擔(dān)憂。

  繪春嘆了口氣，壓低聲音：“真是……真是鬧得不成體統(tǒng)！說是小燕子側(cè)福晉不知為何，與皇上……與五阿哥爭執(zhí)起來，竟失手打碎了先帝爺賞賜給阿哥的一尊白玉如意！”

  打碎御賜之物！這可是大不敬之罪！尤其是在先帝喪期、新帝未正式登基的這個當(dāng)時！

  唐薇倒吸一口涼氣，這次是真的震驚了。小燕子這番舉動，簡直是授人以柄！

  “這……這可如何是好？”唐薇掩口，眼中流露出真實的憂慮。這憂慮并非為了小燕子，而是為了這驟然緊張起來的局勢。永琪本就根基未穩(wěn)，后院此刻起火，若被有心人利用……

  “皇上當(dāng)時便震怒了，”繪春繼續(xù)道，“聽說……當(dāng)場便下令禁了小燕子側(cè)福晉的足，沒有他的命令，不得踏出景陽宮半步！還摔了茶盞……這會兒，景陽宮那邊怕是已經(jīng)亂成一團了?！?br />
  禁足！永琪處置得如此迅速且嚴厲，顯然也是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想要快刀斬亂麻，平息事態(tài)。

  然而，事情真的能如此輕易平息嗎？

  唐薇垂下眼瞼，指尖無意識地捻著被角。鄂親王一黨正愁找不到永琪的錯處，小燕子此舉，無異于將一把鋒利的刀遞到了對方手中。他們會如何利用這件事？是彈劾永琪治家不嚴、德行有虧？還是借此攻擊小燕子，進而打擊永琪？

  無論哪種，都意味著前朝后宮的平靜將被打破，新一輪的風(fēng)波即將掀起。

  而她，這個身處慈寧宮，看似與世隔絕的“病人”，真的能獨善其身嗎？

  恐怕不能。

  永琪若因此事威望受損，太后必然要出面維穩(wěn)。而自己這個曾被永琪提議“移宮”的格格，處境也會變得更加微妙。若鄂親王一黨趁機發(fā)難，太后為了平衡局勢，會否做出某些妥協(xié)？比如……再次考慮將自己“挪”出去？

  一股寒意悄然爬上脊背。

  她必須做點什么，不能坐以待斃。

  “繪春姐姐，”唐薇抬起頭，眼中帶著一絲驚懼后的堅定，“此事……此事恐怕非同小可。小燕子側(cè)福晉性子直率，此番定然是闖下大禍了。我……我雖人微言輕，但畢竟曾在景陽宮住過些許時日……能否……能否請姐姐代我向老佛爺稟報，就說……奴才聽聞此事，心中不安，懇請老佛爺看在側(cè)福晉年少無知、且往日……往日也曾伺候過老佛爺?shù)姆萆?，從中轉(zhuǎn)圜一二，莫要讓此事鬧得不可收拾，損了皇家顏面……”

  她這番話，說得極其巧妙。首先，點明此事“非同小可”，引起重視；其次，將小燕子的行為定性為“年少無知”、“性子直率”，弱化其過錯；再次，以小燕子曾伺候太后的情分為由，請求轉(zhuǎn)圜；最后，落腳在“皇家顏面”這個大義上，完全站在了太后維護皇室穩(wěn)定的立場上。

  她不是在為小燕子求情，而是在為太后提供一個介入此事、掌控局面的合理借口，同時，也間接地維護了永琪（皇室顏面）。更重要的是，她通過此舉，向太后表明了自己“識大體”、“顧大局”的態(tài)度，進一步鞏固自己“懂事”且“有用”的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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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繪春聞言，深深看了她一眼，眼中閃過一絲贊許與復(fù)雜。她顯然也明白了唐薇這番話的深意。

  “格格思慮周全，奴婢明白了。”繪春鄭重地點點頭，“奴婢這便去稟報老佛爺?！?br />
  繪春離去后，唐薇獨自坐在榻上，心潮起伏。她這一著棋，走得險，卻也走得妙。若能成功，便能進一步贏得太后的好感，或許還能在即將到來的風(fēng)波中，為自己爭取到更有利的位置。

  她并不關(guān)心小燕子的死活，但小燕子的命運，此刻卻與她自身的安危微妙地聯(lián)系在了一起。這深宮之中，果然無人能真正獨善其身。

  約莫一個時辰后，繪春回來了，臉上帶著一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