決心已下，便再無退路。顧十七最后看了一眼那片困住他許久的環(huán)形廢墟，以及那個仍在追逐磷光、發(fā)出無憂無慮傻笑的傻子。

  你要是叫他曾經(jīng)的盜墓賊那也沒毛病。

  顧十七毅然轉(zhuǎn)身，步入了下游更深沉的黑暗之中。

  腳下的路逐漸變得不同。人工開鑿的痕跡越來越明顯，粗糙的巖石被平整的石板取代，雖然依舊濕滑，但走起來平穩(wěn)了許多。暗河的水流聲似乎被某種力量約束，不再肆意轟鳴，而是變得低沉、有序，仿佛被引導(dǎo)著流向某個特定的目的地。

  空氣中的寒意愈發(fā)深重，那是一種沁入骨髓的陰冷，并非僅僅源于水汽。那股奇異的、混合著金屬腥氣和古老異香的味道也越來越濃，甚至帶上了一種難以言喻的、肅殺而莊嚴的氣息。

  走了約莫小半個時辰，前方黑暗的盡頭，隱約出現(xiàn)了一片朦朧的、青幽幽的光芒。

  不是夜明珠的溫潤，也不是水銀的幽藍，更不是苔蘚的磷綠，那是一種……青銅銹蝕后特有的、沉郁而冰冷的青輝。

  顧十七的心跳不由自主地開始加速。他知道，目的地快到了。

  他放緩腳步，更加警惕，將感官提升到極致。手中的尖銳木棍握得死緊，另一只手則下意識地摸了摸懷里那枚冰冷的打火機——這現(xiàn)代文明的造物，在此刻帶來一絲微不足道的慰藉。

  終于，他走出了狹窄的通道，眼前的景象豁然開朗，也讓他的呼吸瞬間停滯！

  他站在一個巨大無比的地下洞窟入口處。洞窟之宏大，遠超之前任何所見！

  而最令人震撼的，是洞窟之中的景象。

  一條寬闊的、用巨大黑色石板鋪就的“街道”，沿著洞窟底部筆直向前延伸，直至沒入遠方更深邃的黑暗。街道兩旁，是深不見底的深淵，下方傳來暗河奔流咆哮的沉悶回響，冰冷的水汽氤氳而上。

  而在這條“街道”的上方，洞窟的穹頂之下，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盡頭地，懸掛著無數(shù)青銅編鐘！

  這些編鐘大小不一，造型古拙，紋飾繁復(fù)，布滿了斑駁的綠色銅銹，散發(fā)出那沉郁的青輝，將整個巨大的空間照亮。它們并非雜亂懸掛，而是遵循著某種古老而嚴密的規(guī)律，高低錯落，如同一片凝固的、青銅的森林，又像是一片懸于頭頂?shù)?、冰冷的金屬蒼穹！

  每一口編鐘的下方，都并非空無一物。

  而是都用某種漆黑的、非金非鐵的鎖鏈，懸掛著一顆完整的人類頭骨！

  那些頭骨早已干枯發(fā)黃，黑洞洞的眼窩無一例外地“望向”下方街道，下頜骨似乎被固定住，呈現(xiàn)出一種無聲吶喊的恐怖姿態(tài)。密密麻麻，成千上萬顆頭骨，與成千上萬的青銅編鐘一一對應(yīng)，構(gòu)成了這條死亡街道的“路燈”和“裝飾”！

  青銅與白骨！莊嚴與恐怖！肅穆與邪惡！

  兩種截然不同的元素，在此以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方式完美融合，形成了一種極具沖擊力、足以讓任何人精神崩潰的詭異景象！

  這就是傻子口中那條“街”！這條由青銅鐘和林立人頭骨構(gòu)成的、通往未知之處的死亡之路！

  顧十七站在入口處，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頭頂，頭皮陣陣發(fā)麻。他甚至能感覺到那些空洞眼窩里投來的、跨越千年的冰冷“注視”。

  規(guī)則在哪里？機關(guān)在哪里？

  傻子說得不清不楚，只提到不能觸發(fā)機關(guān)，否則鐘聲會震碎靈魂。但如何觸發(fā)？是腳步聲？是觸碰？還是……別的什么？

  他仔細觀察。街道寬闊，看似平坦，但石板之間的縫隙似乎暗合某種規(guī)律。那些懸掛的編鐘和頭骨，看似靜止，但似乎又極其微妙的保持著一種脆弱的平衡，任何細微的擾動都可能打破這種平衡，引發(fā)連鎖反應(yīng)。

  沒有退路。只能前進。

  顧十七深吸一口冰冷的、帶著銅銹和死亡氣息的空氣，極度小心地、將全身重量一點點地、踏上了第一塊黑色石板。

  無事發(fā)生。

  他屏住呼吸，側(cè)耳傾聽，只有暗河在腳下深淵奔流的聲音。

  他邁出第二步，第三步……每一步都輕如鴻毛，仿佛踩在雞蛋上，用盡全部精神去控制落腳的點和不發(fā)出任何聲音。

  他行走在這條詭異的街道中央，盡量遠離兩側(cè)的深淵。頭頂，是無數(shù)沉默的青銅編鐘和凝視的人頭骨，沉甸甸的壓迫感幾乎讓他喘不過氣。那青幽的光芒照在他身上，投下的影子扭曲拉長，仿佛有無數(shù)雙手在影子里蠢蠢欲動，讓他不由自主地想起規(guī)則第八條，更加毛骨悚然。

  時間仿佛變得粘稠而緩慢。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遠，百分之一？十分之一？周圍的景象似乎沒有任何變化，依舊是無窮無盡的編鐘和頭骨，仿佛這條街道沒有盡頭。

  精神的高度緊張和體力的持續(xù)消耗，讓他開始感到疲憊。注意力不可避免地出現(xiàn)了一絲渙散。

  就在他下意識地稍微加快了一點步伐，試圖盡快通過這片令人窒息區(qū)域的時候——

  小主，

  他的腳下，似乎踩到了某塊略微松動的石板！或者說，是石板之間一道比其他縫隙更寬一點的接縫！

  “咔噠?！?br />
  一聲極其輕微、但在絕對寂靜中卻如同驚雷般的機括響動，從他腳下傳出！

  顧十七的魂都快嚇飛了！瞬間僵立在原地，全身血液凍結(jié)！

  完了！

  觸發(fā)機關(guān)了！

  他驚恐地抬頭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