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寺庭院中，顧十七與獨孤伽羅的辯論并未結(jié)束。當(dāng)最初關(guān)于“空與衡”的探討暫告一段落，更深層的矛盾逐漸浮現(xiàn)。獨孤伽羅通過顧曉蕓之身，展現(xiàn)出一位篤信佛教者的執(zhí)著，而顧十七則以其犀利的邏輯，直指佛教教義中的核心困境。

  “顧大人先前所言，雖有些道理，但未免偏頗?！豹毠沦ち_的聲音透過顧曉蕓的口傳出，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堅定，“佛法慈悲，普度眾生，豈是如你所說會破壞人間秩序？”

  顧十七微微一笑，不慌不忙地踱步到庭院中的石凳前坐下：“那么，讓我們來探討一個具體的情境。假設(shè)有這么一個民間的佛教徒，他結(jié)了婚有了孩子之后，突然有一天頓悟了就出家?！?br />
  張承和顧曉蕓也找地方坐下，全神貫注地聽著這場跨越千年的思想交鋒。

  “然后在這人臨死前，”顧十七繼續(xù)道，“佛祖告訴他：'你的修行圓滿了，我可以接你去極樂世界。'但是去極樂世界的名額是有限的。他老婆和孩子都去不了。”

  庭院中的空氣似乎凝固了，連風(fēng)都停止了吹動。

  “好，那現(xiàn)在問題來了?！鳖櫴吣抗馊缇?，“這人該怎么選？”

  獨孤伽羅沉默片刻，回答道：“既已修行圓滿，自當(dāng)往生極樂。家人若是有緣，將來也能修行得度。”

  顧十七輕輕搖頭：“他要是選擇自己去了，那就是違反了佛教的一個核心概念——慈悲的本質(zhì)。佛家講慈悲為懷，舍己為人，怎能只顧自己超脫，棄家人于不顧？”

  “他要是不去，”顧十七繼續(xù)逼問，“那可能就真的錯過了千載難逢的機會，辜負(fù)了一生的修行?！?br />
  “他要是把這個機會讓給自己的妻子或者孩子，”顧十七的聲音逐漸提高，“無論讓給誰，最終都會讓一家人得不到團(tuán)聚，導(dǎo)致家庭破碎?！?br />
  顧曉蕓的身體微微顫抖，顯然獨孤伽羅的意識正在激烈思考。

  “有句話叫'家和萬事興'?！鳖櫴哒酒鹕韥恚八倪x擇破壞了家庭的和諧，也違背了佛教徒善良的教義本身?！?br />
  獨孤伽羅通過顧曉蕓回應(yīng)：“故而佛法鼓勵出家修行，避免俗世牽絆。”

  顧十七突然大笑：“這就是單純的想逃避問題！好，就算你不結(jié)婚不生孩子，你總有爹有娘吧？這人不可能從石頭縫里蹦出來吧？”

  他走到顧曉蕓面前，直視著她的眼睛：“現(xiàn)在佛祖還是給你一個去極樂世界的名額，但是你爹你娘在地獄里邊兒受盡苦難。你仍然有兩個選擇：一個是不管爹娘，自己去極樂世界享福；另一個選擇是去救爹娘。”

  庭院中的氣氛越發(fā)凝重，連四周的光線都暗淡了幾分。

  “你要是不救爹娘，還是違反了你善的教義；你要是救爹救娘，那你肯定要替他吃苦呀。對吧？所謂的極樂世界享福就跟你沒有關(guān)系了?！?br />
  顧十七長嘆一聲：“這就是最大的問題，佛教最大的問題。他把人間的絕大多數(shù)矛盾都用一個極樂世界享福、可以不吃苦的虛幻世界來掩蓋。矛盾并不是你創(chuàng)造一個烏托邦就能解決的，你這是在逃避人間的矛盾。”

  獨孤伽羅試圖反駁：“佛法并非逃避，而是...”

  “如果所有人都在逃避矛盾，那地球人就完蛋了。”顧十七打斷道，“沒有人會解決矛盾產(chǎn)生的源頭。這就是在助長邪惡勢力的滋生。”

  他的聲音在庭院中回蕩：“如果每個人都是為了去極樂世界享福才行善的，那這就是為了內(nèi)心的欲望。所謂的善舉會滋生更大的惡！”

  顧曉蕓突然雙手抱頭，表情痛苦。兩個意識在她體內(nèi)激烈交鋒。

  張承趕忙上前扶住妻子，對顧十七道：“兄長，曉蕓似乎受不了這種激烈的辯論?！?br />
  顧十七神色稍緩，但仍堅持道：“這不是辯論，這是幫她看清真相。伽羅娘娘，您一生篤信佛教，可曾想過這些矛盾？”

  顧曉蕓緩緩抬起頭，眼中淚水滑落：“我...我從未這樣思考過。在宮中，我們建寺度僧，廣施慈善，只覺得是在積累功德，從未想過這可能是在逃避更大的責(zé)任...”

  就在這時，庭院中央的太極圖再次亮起，那位僧袍老者的身影重新出現(xiàn)。

  “阿彌陀佛。兩位的辯論越發(fā)精深了?！崩险吆鲜卸Y，“顧施主所指出的，確是佛法在人間傳播時可能出現(xiàn)的偏差?！?br />
  顧十七警惕地看著老者：“閣下這次又來做什么？”

  老者微笑：“只為提供另一個視角。顧施主所說的困境，在佛經(jīng)中早有探討。地藏菩薩曾發(fā)愿'地獄不空，誓不成佛'，正是選擇了犧牲自己的超脫來救度眾生。”

  顧十七挑眉：“但地藏菩薩只有一個，絕大多數(shù)修行者還是選擇自己往生極樂，不是嗎？”

  老者點頭又搖頭：“佛法有如大海，能容百川。有不同的法門對應(yīng)不同的根器。有的人發(fā)心自度，有的人發(fā)心度人，都是佛法的一部分。”

  他轉(zhuǎn)向顧曉蕓（獨孤伽羅）：“伽羅娘娘生前推崇佛法，是為戰(zhàn)亂后的百姓提供精神寄托，讓他們在苦難中看到希望，這本身并無過錯?！?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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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又看向顧十七：“顧大人擔(dān)憂佛法被誤解誤用，導(dǎo)致人們逃避現(xiàn)世責(zé)任，這也是慈悲心的體現(xiàn)?！?br />
  老者身影逐漸淡化：“真正的佛法，不離世間覺。修行不在逃避矛盾，而在面對矛盾時保持智慧的觀照和慈悲的行動。極樂不在遠(yuǎn)方，而在每一個當(dāng)下覺悟的瞬間...”

  隨著老者消失，庭院中陷入長時間的沉默。

  最終，顧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