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珩是在消毒水氣味和持續(xù)不斷的儀器滴答聲中恢復(fù)意識的。

  眼皮沉重得如同灌了鉛，他花了很大的力氣才勉強睜開一道縫隙。模糊的視野逐漸清晰，映入眼簾的是潔白的天花板、懸掛著的輸液袋，以及透過厚重窗簾縫隙灑入的、代表著白晝的柔和光線。

  他嘗試移動，一陣劇烈的、來自全身多處的疼痛讓他瞬間悶哼出聲，尤其是右腿和左肋，被固定著，傳來清晰的痛楚。

  “顧隊！你醒了？！”一個帶著驚喜的、刻意壓低的聲音在旁邊響起。

  顧珩艱難地轉(zhuǎn)過頭，看到蘇玥正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眼下有著濃重的黑眼圈，但臉上充滿了如釋重負的喜悅。她手里還拿著一個平板電腦，顯然剛才一直在處理工作。

  “我……”顧珩張了張嘴，喉嚨干澀沙啞，聲音微弱。

  蘇玥立刻會意，拿起旁邊的水杯，插上吸管，小心地遞到他嘴邊。清涼的水流入喉嚨，緩解了那火燒火燎的感覺。

  “我睡了多久？”緩過一口氣，顧珩立刻問道，聲音依舊沙啞，但清晰了不少。他的目光掃過病房，這是一間單人監(jiān)護室，設(shè)備齊全。

  “三十多個小時?！碧K玥放下水杯，語氣帶著后怕，“醫(yī)生說你肋骨骨裂，右小腿開放性骨折，多處軟組織挫傷，失血過多，還有輕微腦震蕩。能醒過來，真是萬幸?！?br />
  三十多個小時……顧珩的心猛地一緊，那些被掩埋在廢墟下的畫面瞬間涌入腦海。

  “其他人呢？”他盯著蘇玥，聲音繃緊，“那六個……救出來了嗎？”

  蘇玥臉上的喜悅淡去，染上了一層沉重。她沉默了幾秒，才低聲道：“救出來了五個。其中兩人傷勢過重，在送往醫(yī)院的路上……沒挺過來。加上之前確認犧牲的……這次‘掘根’行動，我們失去了十七位戰(zhàn)友?！?br />
  十七個……

  顧珩閉上了眼睛，胸口一陣窒息般的悶痛，比肋骨斷裂處更甚。那些鮮活的面孔，那些并肩作戰(zhàn)的身影，最終永遠留在了那片黑暗的地下。作為指揮官，他帶他們下去，卻沒能把他們?nèi)繋Щ貋?。這種無力與愧疚，如同毒蛇般啃噬著他的內(nèi)心。

  “他們的遺體……都找到了嗎？”他聲音低沉。

  “嗯，救援隊清理了所有區(qū)域，犧牲戰(zhàn)友的遺體都已妥善安置?！碧K玥的聲音也有些哽咽，“活下來的，包括你在內(nèi)，一共七人，都在接受治療?！?br />
  七人下去，七人回來，卻是以如此慘烈的方式。

  病房內(nèi)陷入了一陣壓抑的沉默。

  良久，顧珩才重新睜開眼，將翻涌的情緒強行壓下?！俺鞘星闆r怎么樣？‘猩紅低語’徹底清除了嗎？”

  提到這個，蘇玥的精神稍振：“消除了！自從地下節(jié)點爆炸后，所有的能量反應(yīng)都消失了。隔離點的感染者癥狀大幅緩解，大部分在經(jīng)過心理干預(yù)和休養(yǎng)后，已經(jīng)開始陸續(xù)回歸正常生活。城市秩序正在逐步恢復(fù)，雖然創(chuàng)傷很深，但……最壞的階段已經(jīng)過去了。”

  這大概是這場慘勝之后，唯一能讓人感到慰藉的消息。

  “謝小姐和林曉呢？”顧珩問出了最關(guān)心的問題。

  “謝小姐透支嚴重，內(nèi)腑受了震蕩，還在昏迷中，但生命體征平穩(wěn)，醫(yī)生說需要時間靜養(yǎng)恢復(fù)。林曉他……”蘇玥頓了頓，語氣更加凝重，“他的情況比較麻煩。‘心刃’光華消失后，他的意識陷入了極度深沉的封閉狀態(tài)，腦波活動微弱且混亂，現(xiàn)代醫(yī)學手段效果有限。專家們正在會診，但……沒有太大把握?！?br />
  顧珩的心沉了下去。林曉是為了保護他和整座城市，才被卷入了超越他能力范圍的戰(zhàn)斗，最終傷及根本。

  “那塊晶體碎片呢？”他想起了爆炸核心的東西。

  “已經(jīng)回收，封存在最高級別的隔離箱內(nèi)，正在進行初步分析。初步檢測結(jié)果顯示，其內(nèi)部結(jié)構(gòu)極其復(fù)雜，蘊含的能量性質(zhì)前所未見，雖然目前處于惰性狀態(tài)，但……很不穩(wěn)定，也非常危險?！碧K玥回答道，隨即又補充了一句，“另外，‘樞機’在這次事件后，完全陷入了靜默。沒有新的通訊，沒有提示，也沒有任何異常的自主活動跡象。仿佛它從未存在過一樣。”

  顧珩眉頭緊鎖?！皹袡C”的靜默，在他看來，比它活躍時更讓人不安。它就像是一個隱藏在幕后的棋手，落下關(guān)鍵一子后，便悄然退場，冷眼旁觀著棋盤上的殘局。

  在醫(yī)生的允許下，顧珩坐著輪椅，由蘇玥推著，去探望了謝知非和林曉。

  謝知非的病房就在隔壁，她安靜地躺在病床上，臉色依舊蒼白，呼吸微弱但均勻，仿佛只是陷入了沉睡。顧珩看著她安靜的睡顏，想到她最后時刻那決絕的一指和噴出的鮮血，心中充滿了難以言喻的復(fù)雜情感。是這個看似清冷的女子，一次次在絕境中，為他，為這座城市，撐起了一片天。

  他輕輕握住她微涼的手，低聲道：“快點好起來?！?br />
  在林曉的病房外，他們透過觀察窗看到了里面。林曉身上連接著更多的儀器，各種導(dǎo)管維持著他的生命。他的臉色灰敗，毫無生氣，與之前那個雖然有些怯懦卻充滿活力的年輕警員判若兩人。

  “他會醒過來的。”顧珩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定，“無論用什么方法，付出什么代價，我們一定要讓他醒過來?！?br />
  蘇玥重重地點了點頭。

  回到自己的病房，顧珩看著窗外逐漸恢復(fù)生機的城市，目光深邃。陽光照在他纏著繃帶的臉上，映出一片明暗交錯。

  “血月教團”的這個節(jié)點被摧毀了，但那個沉寂千年的古老組織，真的會就此罷休嗎？“樞機”的真正目的究竟是什么？那塊危險的晶體碎片又隱藏著怎樣的秘密？還有多少未知的威脅，潛藏在現(xiàn)代社會的陰影之下？

  這一次，他們付出了慘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