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打鳴

  霽雨晨在前塘村住了下來，正經(jīng)成了徐闖家里的一員：窗臺上的牙缸有兩個，一藍(lán)一白，掛桿上的毛巾有兩條，一白一灰，炕上的被子枕頭更是有兩套，霽雨晨睡里面，徐闖睡外面。

  夏季炎熱，夜間溫度正好，霽雨晨怕冷，晚上還要蓋小被，他醒來只有兩種情況：一是身邊沒人，徐闖早早起來劈柴做飯，屋里就他一個；二是半夜起夜，或者早上睡懵了，天還沒亮，自己和個八腳章魚似的掛在徐闖身上。

  這人睡覺也不打呼，跟他說的一點都不一樣。

  這天早上霽雨晨被雞擾了清夢，正經(jīng)的雞，凌晨四點就開始打鳴，兢兢業(yè)業(yè)，勢要把全村的人都叫起來聽他一展歌喉。

  霽雨晨前幾日沒聽著動靜，做著夢呢愣是給他從夢里拽了出來。他呼啦著胳膊一通亂摸，徐闖給人扶著石膏，生怕他一個不注意再來個二次骨折。

  那雞叫起來沒停，一聲接著一聲，霽雨晨最后徹底醒了，迷糊糊地坐在炕上發(fā)呆。

  徐闖穿上衣服出去看怎么回事，發(fā)現(xiàn)隔壁院子的張大爺又弄了只公雞回來。

  張大爺本來就養(yǎng)雞賣雞蛋，徐闖聽說前段時間家里的母雞沒下蛋，是那公的有問題，張大爺索性去市集上把那公雞賣了換錢，這又弄了只新的回來。

  隔壁屋里的煤油燈亮了起來，看著也是剛醒，徐闖等了一會兒，張大爺套著褂子出來，見人站在墻頭下，打量著走過去。

  “呦，大力啊，干什么呢？起這么早”

  張大爺神清氣爽，一點沒有被擾了睡意的疲態(tài)，徐闖客氣攀談：“叔，又買了只新的啊，這只怎么樣？”

  張大爺看了眼圍欄里的公雞，表情很是滿意，笑著說：“這只好，我從那養(yǎng)殖戶手里搶下來的，看著就健康，肯定行！”

  徐闖笑呵呵的答應(yīng)，又問有沒什么需要幫忙的？張大爺擺擺手讓他歇著，說真有用他的時候指定不客氣。

  兩人聊了幾句，徐闖回到屋里，見人還坐在那犯迷糊，腦袋一點一點的。

  他聽見動靜睜開眼，懵懵懂懂的問怎么回事？徐闖坐到炕上，說隔壁張大爺買了只公雞回來，可能不太適應(yīng)新環(huán)境，叫的早。

  霽雨晨哪見過這陣仗？也太原生態(tài)了！他隱約覺得自己失憶前應(yīng)該不是住在鄉(xiāng)下，至少沒聽過那么響亮的公雞打鳴，聲聲入耳，夢里面和有人吹喇叭似的。

  他一面犯困一面又睡不著，屋外一聲一聲叫個不停，好幾次都是待人剛要睡下，又來一嗓子。霽雨晨叫苦連天，被徐闖拉著摟進(jìn)懷里，兩只手心捂著他的耳朵，哄他睡覺。

  緊皺的眉頭松動下來，霽雨晨閉著眼睛慢慢沉入夢鄉(xiāng)，再睜眼時窗外早已天光大亮。

  由于早上的一陣折騰，他醒來也沒什么精神，從炕上爬起來時發(fā)現(xiàn)徐闖已經(jīng)扛上鋤頭準(zhǔn)備出門。

  男人回頭示意灶臺上的饅頭和粥，還有煮好剝了皮的雞蛋，給他當(dāng)早飯。

  在徐闖看來九兒的生活能力有點欠缺，不知道是不是摔傻了的緣故，舉例說明大致有如下例證：剝雞蛋皮永遠(yuǎn)零零碎碎、洗好的衣服皺巴巴的就往繩上搭、系扣子經(jīng)常差一顆，這些徐闖五歲以前就都學(xué)會了的事霽雨晨經(jīng)常做不好，所以徐闖也習(xí)慣了幫他做，并不厭其煩。

  他今天要去地里松土，不能在家陪他，沒說兩句就扛著鋤頭出了門；霽雨晨慢吞吞的走到院里，站在水龍頭邊上開始擠牙膏刷牙。

  那龍頭挨著跟隔壁張大爺共用的墻，墻頭不高，霽雨晨的身高將將好能露出個頭。

  他含著一嘴泡沫探頭張望，瞧見那雞籠里的公雞，正昂首闊步的走來走去，像是在巡視領(lǐng)地，圍欄里的母雞都是他的后宮，看著還挺逍遙自在。

  霽雨晨墊著腳看，琢磨怎么能讓他早上不打鳴了，或者至少晚點打也行，讓自己多睡會兒。

  張大爺從屋里出來倒水，半盆水“嘩”的一聲撒在地上，濺出一圈水漬，轉(zhuǎn)身瞧見墻頭上的人。

  他用手心遮著太陽，看清楚是隔壁大力前陣子帶回來的那個娃娃，好像叫六兒什么的。

  霽雨晨剛想找地方躲，被叫了個正著，張大爺高聲叫著：“六兒啊，看啥呢？”

  這廝張口就來，生生給人改了名兒，霽雨晨被他叫的一愣，反應(yīng)過來才說：“我不叫六兒”

  老人也沒在意，呼著蒲扇走過來，問他：“你這看啥呢？”

  霽雨晨吞吞吐吐，眼光時不時的往雞籠那邊瞟，張大爺琢磨了下，去籠子里撿了兩顆雞蛋，抬手給人遞過去，

  “拿著，讓大力給你煮了吃，這可營養(yǎng)著呢！”

  張大爺?shù)谋砬樽屓擞X得這肯定是好東西，生動形象極具說服力，而且不接還不行。

  霽雨晨叼著牙刷接過那土雞蛋，著實想問：這雞能不能不打鳴了？您管的了嗎？要不給它說說？

  他話還沒說出口，因為含著泡沫張口不便，又捧著雞蛋沒手拿牙刷，再抬眼時張大爺已經(jīng)背著手、繼續(xù)呼扇著他那蒲扇回了屋，從里面?zhèn)鱽頂鄶嗬m(xù)續(xù)的收音機唱戲聲。

  霽雨晨首戰(zhàn)告敗，收獲倆雞蛋，換上衣服去地里找徐闖。

  前塘村的耕地面積不大，從這邊走上土坡，一眼就能望到頭。霽雨晨聽說每戶分得的土地面積差不多，兩畝不到，大概一畝半。

  當(dāng)然他對一畝半是多大地界沒概念，只知道徐闖一個人干活兒動輒就要大半天，澆水施肥，松土除雜草，總之業(yè)務(wù)很繁忙，每天干的還都不一樣。

  霽雨晨走上土坡的時候遠(yuǎn)遠(yuǎn)瞧見男人弓著背，鋤頭楔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