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林深時見鹿
馬車在崎嶇的山路上顛簸前行,茂密的樹冠逐漸遮蔽了天空,將京城的喧囂與繁華遠遠甩在身后,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帶著濕潤泥土與草木氣息的寂靜。
車廂內(nèi),氣氛有些沉悶。
沈知意看著依偎在自己身邊,小臉上帶著些許不安的小卓雅,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輕松一些:“阿雅,很快……我們就能回到寨子了,你馬上就可以見到你的瑤瑤小姨了,高興嗎?”
小卓雅抬起頭,大眼睛里沒有預想中的興奮,反而蒙上了一層水汽,她怯生生地抓住沈知意的衣袖,聲音帶著哭腔:“阿意姐姐……你……你也不要我了嗎?你要把我送回小姨那里,然后自己走掉嗎?阿執(zhí)哥哥呢?他為什么不跟我們一起回來?”
孩子敏感的心靈早已察覺到了不尋常的氣氛。這一連串的問題,像一根根細針,扎在沈知意的心上,帶來綿密而尖銳的痛楚。
她張了張嘴,想說“不會的,姐姐會來看你”,想說“阿執(zhí)哥哥有事要忙”,想用一些輕飄飄的承諾來安撫這個孩子。
可是,喉嚨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她能說什么呢?哄騙她說自己不會走掉?可她連自己此行的結局都無法預料,如何能給出一個輕飄飄的承諾?告訴她烏執(zhí)就在前面等著?可那個恢復記憶、手段莫測的烏執(zhí),還是當初那個依賴她、喚她“姐姐”的阿執(zhí)嗎?
她甚至不知道,踏入這片土地后,自己還能不能活著再見到這個純真的孩子。
最終,她只是伸出手,輕柔地摸了摸小卓雅的頭發(fā),牽強地扯出一個安撫的微笑,那笑容里盛滿了太多的無奈與苦澀,沉重得幾乎承載不住。
“阿雅乖……”
千言萬語,最終只化作這三個蒼白無力的字眼。
當馬車無法再前行,眾人下車徒步時,已是深夜。月光艱難地穿透層層疊疊的枝葉,在林間投下斑駁陸離的光影。
再次踏進這片曾無數(shù)次在她噩夢中出現(xiàn),讓她千方百計想要逃離的森林,沈知意的心中,竟沒有預想中的恐懼與抗拒,反而生出一種異常的平靜,仿佛命運的齒輪終究還是碾回了原點。
這片森林似乎亙古如此,充滿了野蠻生長的生命力,常青的樹木即便在深秋也依舊郁郁蔥蔥,與京城那種被精心修剪、規(guī)規(guī)矩矩的景致截然不同。
沿著依稀可辨的小路前行不久,沈知意眼尖地發(fā)現(xiàn),路旁一片寬大的樹葉上,停著一只通體碧綠,如同翡翠雕琢而成的小蜂,翅膀在微弱的月光下泛著瑩瑩光澤。
是碧蜂。
沈知意的心猛地一跳,她認得它。
她停下腳步,對著那只似乎也在“打量”她的小碧蜂,輕聲說道,仿佛它能聽懂:“我來了。他……在哪兒?”
那只小碧蜂振動了一下薄翼,繞著沈知意輕盈地飛舞了一圈,似乎在確認她的氣息。然后,它朝著森林的某個方向飛了一小段距離,便停下來,懸在半空,回頭望著沈知意,等待著。
沈知意明白了它的意思。
她看了一眼身后神色警惕的太子和蕭破,示意他們跟上,然后便牽著小卓雅,跟隨著那只引路的碧蜂,踏入了更加幽深僻靜的林間小道。
徒行了一小段距離,撥開垂落的藤蔓,眼前的景象豁然開朗。
一座孤零零的吊腳樓,靜靜地矗立在林間一小片空地上。
它不像寨中其他竹樓那般簇擁在一起,而是獨立于世,透著一種遺世獨立的孤寂。樓身是用陳年的竹子搭建而成,經(jīng)歷了風雨的洗刷,呈現(xiàn)出深沉的色澤,檐角掛著幾串風干的草藥和不起眼的木牌。
望著這座熟悉的吊腳樓,沈知意愣住了,心跳不由自主地漏跳了一拍。
這座樓……是烏執(zhí)在巫滕寨之外的私密居所。她曾經(jīng)……來過一次。
烏執(zhí)……他在這里?他沒有回巫滕寨?
就在她怔忪之際,那只引路的碧蜂“嗖”地一下鉆進了吊腳樓旁的茂密草叢中,消失不見。
片刻之后,草叢發(fā)出細微的窸窣聲,一道頎長的身影,從草叢后緩步走了出來。
月光如水,清晰地勾勒出他的輪廓。
他身著一套無袖交領的湛藍色苗服,衣料看似樸素,卻在月光下流淌著暗啞的光澤。
頸肩佩戴著繁復而精致的銀飾,在清冷的月光下閃爍著幽幽的寒光。臂腕上的銀環(huán)隨著他沉穩(wěn)的步伐,相互碰撞,發(fā)出清脆而富有韻律的“叮鈴”聲響,在這寂靜的森林里,顯得格外清晰,一下下,仿佛敲擊在人的心弦上。
這身裝扮……與沈知意記憶中,那個在南疆溪邊初遇,吹奏著骨笛,宛如山野精魅的神秘少年,何其相似!
恍惚間,時光仿佛倒流,又回到了那個霧氣彌漫的清晨,沈知意仿佛又看到了那個不染塵埃的林間小鹿。
山中的夜風帶著浸入骨髓的涼意,他卻穿得如此單薄,裸露的手臂在月光下泛著冷玉般的光澤,仿佛完全感覺不到寒意。那只小碧蜂不知從何處鉆出,親昵地順著他的手臂一路輕盈向上,最終隱沒在他烏黑如瀑的長發(fā)間,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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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知意不自覺地攥緊了雙手,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兩條腿像是灌了鉛,沉重地扎根在原地,無法挪動分毫,只能與那雙在夜色中顯得愈發(fā)深邃的眸子,遙遙相對。
“阿執(zhí)哥哥!”小卓雅可沒有那么多復雜心思,看到熟悉的人,她立刻松開了沈知意的手,像只歡快的小雀般跑了過去,仰起小臉,帶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