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仙樓那場荒唐的“驚喜”最終以一場詭異的意外收場。

  梁仕初當夜便動用了關(guān)系，秘密請來信得過的老工匠查驗那扇斷裂的窗欞。

  老工匠對著燭火，反復摩挲著斷裂的榫卯處，眉頭緊鎖，最終也只能給出一個模棱兩可的結(jié)論：“公子，此木料乃是上好的黃花梨，按理說絕無輕易斷裂之理。這斷口……古怪，不似尋常朽壞，倒像是……像是被什么東西從內(nèi)部悄然侵蝕，脆化了木質(zhì)，以至于承受不住自身的重量和風壓。但這等手法……老夫聞所未聞，實在難以斷定緣由?！?br />
  “蝕空？”梁仕初咀嚼著這兩個字，眼神愈發(fā)陰鷙。

  這含糊其辭的結(jié)論，非但沒能打消梁仕初的疑慮，反而像是一滴冷水落入了滾油，瞬間在他心中炸開！

  不是意外，絕非意外！

  什么力量能如此精準、如此詭異地侵蝕木材內(nèi)部而不留明顯痕跡？

  是沈荊！

  只有他！只有他身邊那些來自苗疆陰邪詭譎、見不得光的手段，才能做到如此地步！那只從斷窗殘骸中爬出，泛著冷光的微小蜘蛛，此刻如同鬼魅的烙印，在他腦海中不斷放大，清晰得令人頭皮發(fā)麻。

  是沈荊在警告他？還是他早已心懷鬼胎，故意在燈元節(jié)這日，當著眾多朋友的面，給自己這樣一個難堪的下馬威，以此彰顯他的能耐，或者……是在為日后撕破臉做準備？

  疑心生暗鬼。梁仕初與沈荊之間那本就建立在互相利用、毫無信任可言的脆弱聯(lián)盟，此刻被這突如其來的猜忌撕開了一道深深的裂痕。

  他立刻加強了身邊的護衛(wèi)，回到梁府后，更是心緒難平，徑直便去了沈荊所居的偏僻院落。

  院內(nèi)藥草氣味濃郁，夾雜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腥氣，令人不適。

  他推開院門時，沈荊正背對著他，似乎在匆忙地收拾著什么。一個不起眼的暗色陶瓶被他飛快地塞入袖中，但梁仕初眼尖，似乎瞥見一抹極小的、蠕動著的黑影，在同一瞬間鉆入了那陶瓶之內(nèi)。

  “梁……梁大人？你怎么過來了？”沈荊轉(zhuǎn)過身，臉上帶著一絲未能完全掩飾的倉促與戒備。

  梁仕初壓下心頭的驚濤駭浪，臉上擠出一絲看似隨意的笑：“無事，只是剛從外面回來，路過你這里，便來看看。沈先生方才在忙什么？我看你似乎藏了個有趣的玩意兒？”他目光意有所指地掃過沈荊的袖口。

  沈荊面色微僵，隨即干笑兩聲：“不過是一些防身的藥粉罷了，梁大人也知道，我身份尷尬，總得有些自保的手段。”

  隨后沈荊又去廊下?lián)v弄一些曬干的根莖，形狀古怪。見梁仕初深夜來訪，且面色不愉，他抬起眼皮，陰鷙的目光里帶著一絲不悅。

  “沈先生好雅興，”梁仕初壓下翻騰的怒火，語氣帶著刻意的平靜，目光卻銳利地掃過院中的每一個角落，仿佛在尋找那只蜘蛛的同類，“今夜望仙樓的燈火，可還入眼？”

  沈荊手上動作未停，聲音沙?。骸盁艋?？老夫?qū)Υ说刃鷩滩o興趣。倒是梁大人，燈元佳節(jié)，不在外與佳人共度，怎有空來我這陋室？”

  “佳人？”梁仕初冷哼一聲，語氣帶著壓抑的怒氣，目光緊緊鎖定沈荊，“本是良辰美景，可惜被些不知所謂的‘意外’擾了興致。先生久居苗疆，見識廣博，可曾聽說過……不知可否有那種，能于無形中蝕物斷金的本事？”

  沈荊搗藥的手微微一頓，抬起眼，渾濁的眸子對上梁仕初試探的目光，扯出一個略帶譏諷的弧度：“梁公子話里有話。苗疆秘術(shù)博大精深，蝕物斷金算什么？更有甚者，能于千里之外，取人性命于無形。怎么，梁公子是遇到了什么……‘意外’？”

  他這近乎默認又帶著威脅意味的話語，如同火上澆油。

  梁仕初心中殺意頓起！此獠果然包藏禍心，絕不能留！

  他面上卻不動聲色，只淡淡道：“隨口一問罷了。沈先生繼續(xù)，不打擾了?！?br />
  兩人目光在空中交匯，一個試探，一個偽裝，看似平靜的對話下暗流洶涌。

  梁仕初轉(zhuǎn)身離開，心中已開始盤算，該如何尋個由頭，將這個可能反噬自身的“合作伙伴”徹底除去。

  他未能從沈荊口中套出任何有用的信息，反而更加確信對方在心虛掩飾。

  梁仕初心中殺意漸起——沈荊知道得太多，手段又太過詭異難測，如今看來，竟似有反噬之意。

  此人，絕不能留！需得盡快尋個由頭，除去這個隱患！

  另一邊，沈知意匆匆趕回沈府，一路上的心焦在踏入自己院落，看到樓臺上那兩道熟悉的身影時，才緩緩落定。

  樓臺之上，烏執(zhí)和小卓雅果然乖乖地待在原處，哪兒也沒去。小卓雅趴在欄桿上，似乎已經(jīng)有些困倦，而烏執(zhí)……

  似乎在她踏入院門的第一時間，烏執(zhí)便若有所感地轉(zhuǎn)過頭，隨即像只歸巢的雛鳥般輕盈地從樓臺上跑下，迎到了她面前。

  “姐姐，你回來了?！睘鯃?zhí)仰起臉，月光灑在他精致的五官上，鍍上一層柔和的銀輝。他輕輕拉住她的衣袖，聲音軟糯，帶著全然的依賴，“外面……好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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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知意當時心緒紛亂如麻，被梁仕初的欺騙和那場鬧劇弄得身心俱疲，只含糊地應了一聲：“嗯，沒什么好玩的?！北悴辉俣嗾f，轉(zhuǎn)而去看有些瞌睡的小卓雅，吩咐侍女帶她下去安歇。

  烏執(zhí)也沒有糾纏，只是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后，安靜得異乎尋常。

  事后，當沈知意冷靜下來，獨自坐在窗前梳理今夜之事時，才驀然驚覺烏執(zhí)那時的反應，平靜得有些……不合常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