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漸濃，庭院里最后一抹天光被檐角升起的燈籠暖色取代。

  烏執(zhí)仰起臉，唇邊綻開一個純然依賴的笑容，將方才所有黑暗的思緒完美掩藏：“姐姐，阿執(zhí)餓了?！?br />
  沈知意剛吩咐完侍女晚膳添一道烏執(zhí)偏愛的糯米糍粑，院門外便傳來了通傳聲。

  “小姐，梁府三公子來訪?！?br />
  沈知意眉心幾不可察地一蹙。他怎么又來了？

  心下雖疑，面上卻已端起恰到好處的淺笑，迎了出去。

  梁仕初一身雨過天青色的錦袍，立在廊下燈火闌珊處，面容溫潤，笑意盈盈，手中還提著一盒看似精致的點心。

  “知意妹妹?！彼ひ魷睾?，目光卻似有若無地掃過整個院落，尤其在看到安靜坐在花架下的烏執(zhí)時，微微停頓了一瞬。

  “仕初哥哥，”沈知意福了一禮，語氣疏離而禮貌，“怎么這個時辰過來了？”

  “知意妹妹總不來找我，”梁仕初上前一步，距離拉近，聲音壓低了些，帶著幾分恰到好處的抱怨與親昵，“我只好主動來尋你了?？墒枪治医鼇硭讋辗泵?，冷落了你？”

  他靠得有些近，身上那股清雅的檀香混合著某種書房墨卷的氣息襲來，讓沈知意有些不自在地微微后仰。

  “沒有，”她避開他過于專注的視線，語氣平淡，“只是覺得近日街上似乎冷清了不少，不如在府中呆著安心?！?br />
  “多日未見妹妹，心中甚是掛念?！绷菏顺鯇Ⅻc心遞給一旁的侍女，笑容無可挑剔，“方才在門外，恰好想起一事。再過幾日便是燈元節(jié)了，京城年年有此盛會，想必今年會更熱鬧些，特來問問妹妹可有安排？”

  燈元節(jié)？沈知意腦海中瞬間浮現出往年萬人空巷、火樹銀花的景象，但旋即又被如今街頭那詭異的冷清和早生華發(fā)的行人畫面所覆蓋。

  她按下心頭疑慮，不動聲色地道：“勞仕初哥哥記掛。只是近來總覺得街上不如往日熱鬧，反倒是在府中呆著，更覺安心些?！?br />
  “妹妹多慮了。前幾日街市冷清，或是因官府整頓市容，為燈元節(jié)做準備，”梁仕初聞言，眼底閃過一絲精光，隨即笑道：“今年的燈元節(jié)，陛下有意與民同樂，提振京城氣象，屆時定會比往年更加熱鬧非凡?！?br />
  他話鋒一轉，目光似是無意地再次瞟向烏執(zhí)和小卓雅的方向，語氣帶著一種刻意的體貼：“說起來，前幾日我來府上，偶遇阿雅這孩子，還問起她與……這位小兄弟，是否懼怕雷鳴爆竹之聲。畢竟燈元節(jié)煙火璀璨，聲響也大，他們來自苗疆，想必少見這等陣仗，我怕驟然受驚，反為不美?！?br />
  這番解釋，聽起來合情合理，將之前那帶著試探的“怕不怕雷雨”輕巧地歸結為對節(jié)慶煙火的關懷。

  沈知意心中冷笑，面上卻依舊平靜：“仕初哥哥費心了。阿雅膽子小，阿執(zhí)……他近來身體不適，需要靜養(yǎng)，屆時恐怕不便去那人多喧鬧之處?！?br />
  “哦？身體不適？”梁仕初挑眉，看向烏執(zhí)的目光帶上了幾分探究，“那可需請?zhí)t(yī)來看看？我認識幾位太醫(yī)署的圣手……”

  “不必麻煩，”沈知意斷然拒絕，語氣微冷，“府中大夫已瞧過，說是舊疾，靜養(yǎng)即可?！?br />
  梁仕初碰了個軟釘子，卻不氣餒，反而上前一步，壓低了聲音，語氣中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親昵與懇求：“知意，正因外界偶有風波，才更需佳節(jié)以沖喜氣。我已包下臨仙樓視野最佳的雅間，可俯瞰全城燈河，遠離下方喧囂。那日……就我們二人，靜靜品茶賞燈，可好？”

  他話語中的暗示近乎直白，希望與她獨處，共享這浪漫佳節(jié)。

  然而，他話音剛落，不等沈知意回應，那邊一直安靜擺弄玉笛的烏執(zhí)忽然發(fā)出一聲極輕微的抽氣。

  沈知意下意識轉頭，只見他手中的玉笛險些滑落，他手忙腳亂地接住，抬頭望向她，霧氣彌漫的眸子里帶著一絲惶然和無措，臉色在燈籠光下顯得愈發(fā)蒼白，唇上那點被她涂抹過藥膏的傷痕，也愈發(fā)顯眼。

  小卓雅也立刻跑過來，緊緊抱住沈知意的胳膊，仰著小臉，大眼睛里滿是期待和一絲不安：“阿意姐姐，燈元節(jié)……看燈的人會很吵嗎？阿雅想看大大的鯉魚燈！”

  這一刻，沈知意心中的天平毫無懸念地傾斜了。梁仕初描繪的二人世界固然誘人，但比起那些許的“寧靜”，她更無法將這兩個脆弱依賴著她的“孩子”獨自留在府中。

  尤其是烏執(zhí)，他狀態(tài)未明，梁仕初又明顯對他心存試探，她絕不能在這種時候離開他們身邊。

  “仕初哥哥的好意我心領了。”她抬起眼，語氣帶著疏離的客氣，“只是……阿執(zhí)他怕生，阿雅年紀也小，燈元節(jié)人多擁擠，我實在不放心。燈元節(jié)那夜，我打算帶著他們就在府中近水樓臺處簡單設宴，一樣可以觀燈，倒也清靜。臨仙樓……就不去了?！?br />
  她的話清晰明了，直接拒絕了二人獨處的提議，并將烏執(zhí)和阿雅牢牢劃入了自己的保護圈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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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到沈知意拒絕同行，烏執(zhí)心中掠過一絲隱秘的快意。但他知道，這還不夠。梁仕初的目光，像毒蛇的信子，依舊黏在姐姐身上，帶著一種令人作嘔的占有欲。

  就在這時，梁仕初仿佛才注意到烏執(zhí)的“不適”，語氣帶著幾分訝異與關切：“這位便是知意妹妹的表弟吧？果然……姿容出眾。只是看起來似乎身子有些怯弱？燈元節(jié)雖熱鬧，但望仙樓雅間清靜，一同前去見識一番也無妨，總悶在府里，反而不利于身心?！?br />
  他這話，看似大度包容，實則步步緊逼。既點出了烏執(zhí)的“異?！?，又將自己置于一個體貼周到的位置。

  沈知意眉頭蹙得更緊。她不想讓烏執(zhí)暴露在更多目光下，尤其是梁仕初這種心思深沉的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