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蹄在城南一處窄巷前停駐。李承儒利落地翻身下馬，卻見范閑仍端坐馬背上，挑眉望他：“殿下親自執(zhí)鞭駕馬，若讓御史瞧見，怕是要參我個不敬宗室。”

  “聒噪?！崩畛腥迳焓钟觯堕e卻已輕巧躍下，紫衣在晨光中劃出利落的弧線。

  巷內(nèi)景象讓李承儒蹙眉。破敗屋檐下，老婦正給小女孩換藥，潰爛的傷口觸目驚心。見范閑來，眾人紛紛圍上，捧著雞蛋粗布往他懷里塞。

  “小范大人，妞妞能喝藥了！”

  “這是自家織的布，您千萬別推辭！”

  范閑熟練地蹲身查看傷口，從袖中取出瓷瓶：“這藥早晚各敷一次?！庇痔统鲥X袋塞給老婦，“租個朝陽的屋子，傷口見不得潮氣。”

  回程時二人并肩而行，李承儒突然開口：“你每月俸祿不過五十兩?！?br />
  “所以殿下該查查禮部尚書，”范閑踢開碎石，“他公子隨便買個歌姬就抵我半年俸祿。”

  三日后大朝會，太極殿內(nèi)硝煙彌漫。禮部尚書跪地泣訴：“范閑當街毆打朝廷命官之子，請陛下主持公道！”

  龍椅上的慶帝眸光微轉(zhuǎn)：“范閑？”

  紫衣少年出列行禮，袖中賬冊尚未取出，忽見武將列中踏出一人。

  “兒臣有奏。”李承儒鐵甲胄鏗然作響，“經(jīng)查，禮部尚書縱子行兇證據(jù)確鑿。這是苦主血書，這是太醫(yī)驗傷記錄，這是被強占田畝的地契?！?br />
  滿殿嘩然。誰都沒料到從不涉黨爭的大皇子會突然發(fā)難。

  退朝后，慶帝在御書房摩挲著那疊證據(jù)：“你從不摻和這些?！?br />
  李承儒望向?qū)m墻外翻飛的柳絮，忽然想起昨夜范閑說“活得痛快些”時眼中的光。

  “兒臣看他有些順眼?！?br />
  此時范府書房，范閑正對滿桌禮物發(fā)愁。五竹沉默地遞過字箋，上面是李承儒鐵畫銀鉤的筆跡：

  “既活一世，總要痛快?！?br />
  范閑輕笑，指尖撫過案頭野花——正是那日小女孩所贈。他望向窗外漸沉的暮色，想起監(jiān)察院外邊母親碑文，輕聲自語：

  “注定的規(guī)矩，遲早的麻煩...”

  話音未落，窗欞輕響。玄衣男子倚在窗外，將酒壇拋來：“喝酒？”

  明月升至檐角時，兩人已在屋頂喝空三壇。李承儒忽然問：“若那日我不曾路過街頭？”

  范閑晃著酒壇，眼底映著萬家燈火：“殿下怎知那日是偶遇？”

  李承儒執(zhí)酒壇的手微微一頓，側(cè)頭看他，眸色在月色下深沉難辨。

  他摩挲著手中粗陶酒碗的邊緣，目光落在遠處皇宮隱約的輪廓上，語氣平淡得像在談?wù)撎鞖猓?br />
  “你當街以匕首威脅本王時，就沒想過后果？”他側(cè)過頭，眼底映著月光，也映著身旁紫衣少年的身影，“你就當真覺得……我不敢殺你嗎？”

  最后幾個字吐露得極輕，卻帶著千鈞之力，是久居上位者不容挑釁的威嚴，更是沙場淬煉出的凜然殺氣。

  范閑執(zhí)壇的手穩(wěn)如磐石，澄澈的酒液傾入碗中，連半滴都未濺出。他抬眼，唇邊噙著那抹李承儒早已熟悉的、介于純良與桀驁之間的笑意：

  “殿下有什么不敢？”他放下酒壇，與李承儒對視，目光清亮，毫無懼意，“這京都內(nèi)外，想殺我的人不少，多殿下一位不多，少殿下一位……也不少?！?br />
  他語氣輕松，甚至帶著點調(diào)侃，仿佛談?wù)摰牟皇亲约旱纳馈?br />
  李承儒凝視他片刻，眼底的凜冽漸漸化為一絲復(fù)雜的玩味。他忽然傾身向前，兩人之間的距離瞬間拉近，近得能看清彼此眼中自己的倒影，能感受到對方溫熱的呼吸。

  “范閑，”他聲音低沉，帶著酒后的微啞，更添幾分壓迫，“你最好記住，本王好歹是個皇子?！?br />
  這話既是提醒，也是警告。提醒彼此身份的鴻溝，警告他玩火勿要自焚。

  范閑挑眉，等著他的下文。

  “替你收拾爛攤子，為你朝堂作證，甚至……”他目光掃過兩人身旁的空酒壇，“夜探臣子府邸，與你屋頂對飲?！?br />
  他站起身，玄色衣袍在夜風(fēng)中獵獵作響，居高臨下地看著依舊懶散坐著的范閑，周身氣息陡然變得威嚴而疏離。

  “你算計本王，利用本王，是否也該適可而止？”

  空氣瞬間凝滯。方才的把酒言歡仿佛只是幻影。

  范閑仰頭看著他，臉上玩世不恭的笑意慢慢收斂。他沉默片刻，也站起身，與李承儒相對而立，紫衣與玄袍在月下形成鮮明對比。

  “殿下以為，我在利用你？”范閑的聲音很輕。

  “難道不是？”李承儒眼神銳利，“從街頭沖突引我注目，到夜宴禍水東引，再到詩會刻意展露鋒芒，一步步，不都是想將本王拉入你的棋局？”

  范閑忽然笑了，這次的笑不同于以往的狡黠，帶著些許無奈，些許自嘲。

  “殿下說得對，我確實有意引起你的注意?！彼锨耙徊?，目光毫不避讓地迎上李承儒審視的眼神，“因為我需要盟友，一個足夠強大，且……或許能懂這世間不止有權(quán)勢傾軋，還該有幾分公道的盟友?！?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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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選中殿下，不是因為你是皇子，”他頓了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