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若昀維持著那個俯身的姿勢，額頭抵著霍厲霆的手背，仿佛那一點微弱的體溫和那聲破碎的呢喃，就是他全部的世界支柱。

  他一遍遍地低聲說著“我在”，像是念著某種能維系生命的咒語，說給霍厲霆聽，也說給自己聽。

  直到……

  握在掌心中的、霍厲霆的那只手，指尖又極其輕微地抽搐了一下。

  這一次，比剛才更清晰一點。

  張若昀猛地抬頭，泛紅的眼睛死死盯著那只手，連呼吸都屏住了。

  然后，他看見霍厲霆的睫毛再次顫動，比之前更明顯，仿佛掙扎著想要掀開沉重的帷幕。蒼白的嘴唇無聲地開合著，似乎想說什么，卻發(fā)不出聲音。

  有反應！他真的有反應！

  巨大的、近乎狂喜的情緒瞬間沖垮了張若昀一直緊繃的神經(jīng)！腎上腺素帶來的最后支撐力驟然消退，一直被強行壓抑的、鋪天蓋地的疲憊和劇痛如同海嘯般席卷而來！

  眼前猛地一黑，耳朵里嗡鳴聲尖銳響起。

  他試圖撐住床沿穩(wěn)住身體，但手臂卻軟得不受控制。

  世界天旋地轉(zhuǎn)。

  最后映入眼簾的，是霍厲霆那只微微動了一下的手指，和監(jiān)測儀器屏幕上似乎變得稍微有力了一點的波形……

  然后，他身體一軟，徹底失去了所有意識，無聲無息地向前栽倒，額頭重重磕在冰冷的金屬床沿上，發(fā)出一聲令人心驚的悶響，隨即癱軟在地。

  “張先生！！”

  一直守在門外、透過觀察窗密切關(guān)注內(nèi)部的阿強臉色驟變，猛地推開門沖了進來！緊隨其后的醫(yī)護人員也驚呼著涌上。

  病房內(nèi)瞬間亂成一團。

  “快！檢查他的生命體征！”

  “磕到頭部了！小心搬動！”

  醫(yī)護人員小心翼翼地將昏迷的張若昀放平在地，進行緊急檢查。阿強急得眼睛赤紅，看著并排躺倒的兩人，一個剛從鬼門關(guān)拉回來尚未清醒，一個又驟然倒下，巨大的無力感和恐慌幾乎將他淹沒。

  “脈搏微弱！血壓很低！失血過多加上過度疲勞和應激！”醫(yī)生快速判斷著，額角也冒出了冷汗，“立刻準備輸液！需要全面檢查！”

  當護士小心翼翼地剪開張若昀身上那件寬大的、早已被血和雨水浸透的黑色襯衫時，所有在場的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氣，瞬間寂靜無聲。

  襯衫之下，根本不是什么“幾處傷口”！

  白皙的皮膚上，遍布著大大小小、猙獰可怖的傷痕！

  手臂上那道最深最長的刀傷已經(jīng)縫合，但依舊腫脹可怖，周圍是大片的青紫淤痕。額角的傷口也重新包扎過。

  但這僅僅是冰山一角！

  他的腰側(cè)、后背、肩胛骨處，布滿了大片大片的撞擊淤青，顏色深得發(fā)黑，顯然是在之前的搏斗中不知撞到了多少硬物！

  左側(cè)肋骨下方，有一處明顯的、已經(jīng)凝結(jié)發(fā)黑的銳器劃傷，雖然不深，但很長，皮肉外翻，之前竟然只是被簡單擦拭過，根本沒有處理！

  右手的手掌和指關(guān)節(jié)處，更是血肉模糊！那不是利器所傷，而是反復的、竭盡全力的擊打和摩擦造成的破裂和腫脹，指甲幾乎全部斷裂翻起，嵌著血污和木刺——是搶奪武器、徒手搏斗時留下的！

  腳踝處也有明顯的扭傷腫脹，只是因為穿著皮鞋才不那么明顯。

  更讓人心驚的是，他后頸的腺體周圍，皮膚呈現(xiàn)出一種不正常的緋紅和輕微腫脹，甚至能看到細微的、破裂的毛細血管痕跡——那是Omega信息素在極致情緒下被強行透支、劇烈爆發(fā)后留下的反噬和損傷！

  他根本不是只受了幾處輕傷！

  他是拖著這樣一副千瘡百孔的身體，經(jīng)歷了連番血戰(zhàn)，逼供了霍家二爺，激活了島嶼終極防御，硬生生守到了黎明！

  所有人都被眼前這具布滿戰(zhàn)損痕跡的身體震撼得說不出話。難以想象，需要何等強大的意志力，才能支撐著這樣一副身軀，完成那些近乎不可能的事情，并且看起來……甚至還算鎮(zhèn)定。

  阿強猛地別開臉，喉結(jié)劇烈滾動了一下，眼圈不受控制地紅了。他想起張若昀命令他守住醫(yī)療中心時那冰冷的平靜，想起他走向終端控制室時雖然踉蹌卻異常堅定的背影，想起他扇霍振坤耳光時那股狠戾的爆發(fā)力……原來每一個動作，都是在忍受著這樣的劇痛下完成的。

  醫(yī)護人員沉默而迅速地行動起來，動作更加輕柔，帶著一種近乎敬畏的小心翼翼。清理傷口，消毒，上藥，重新包扎，連接上生命體征監(jiān)測儀和輸液瓶。

  冰涼的藥液通過針頭流入血管，昏迷中的張若昀似乎因為這刺激而微微蹙起了眉，發(fā)出一聲極輕的、無意識的痛哼，像受傷的小獸。

  但他沒有醒來。身體的自我保護機制終于徹底接管了一切，將他拖入了深沉的、修復性的昏迷之中。

  他被小心地轉(zhuǎn)移到另一張移動病床上，就安置在霍厲霆的病床旁邊。

  兩張病床并排放在一起，一個昏迷不醒，一個重傷未愈。同樣蒼白的面容，同樣依靠著儀器維持生命，同樣……渾身布滿著為了守護對方而留下的傷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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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空氣中，那兩種信息素——冰冷虛弱的檀木和透支枯竭的、卻依舊頑強散發(fā)著微弱冷甜的白桃玫瑰——無聲地交織纏繞在一起，形成一種悲壯而緊密的聯(lián)結(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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