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閃入那扇僅開啟一道縫隙的木門。門扉隨即合攏，隔絕了外界。

  府邸書房內(nèi)，燭火搖曳。主人董承正襟危坐，眉頭緊鎖，手指無意識地在案幾上敲擊著，顯然在等待重要客人。他雖貴為國丈，但在這許昌城中，亦是如履薄冰，府邸周圍不知有多少雙曹操的眼線在暗中窺視。

  方才進(jìn)來的老者脫下風(fēng)帽，露出了一張飽經(jīng)風(fēng)霜、滿是憂憤的臉龐，正是已故太尉楊彪的族弟，現(xiàn)任光祿大夫的楊琦。他年近六旬，須發(fā)皆已花白，此刻卻因急行而微微喘息。

  “國丈！”楊琦未及寒暄，便急切地壓低聲音道，“宮中近日傳聞，可是真的？陛下他……他當(dāng)真日日沉溺酒樂，醉心詩詞，不理外事？”他的聲音帶著顫抖，充滿了難以置信和痛心。

  董承連忙起身，扶住有些激動的楊琦，示意他坐下，又親自為他斟了一杯早已涼透的茶，沉痛地點了點頭：“文懿（楊琦字）兄，是真的。陛下……陛下確是如此?！?br />
  “怎會如此？！怎會如此??！”楊琦猛地一拍大腿，老淚幾乎要奪眶而出，“先帝在時，陛下雖年幼，卻已顯聰慧仁厚之姿！如今……如今怎會變得如此……唉！”他長嘆一聲，滿是無力與失望，“我等于許都，日日盼著陛下能勵精圖治，重振漢室聲威，可如今……這，這成何體統(tǒng)！若先帝有知，九泉之下何以瞑目啊！” 他痛心疾首，聲音雖低，卻字字泣血。

  董承看著這位老臣，心中亦是酸楚。他知道楊琦乃至外面許多依舊心向漢室的老臣，這段時間聽聞天子的“變化”，內(nèi)心是何等煎熬。他屏退左右，走到門邊側(cè)耳傾聽片刻，確認(rèn)無人偷聽，才回到楊琦身邊，聲音壓得極低，卻如同驚雷般在楊琦耳邊炸響：

  “文懿兄，稍安勿躁。陛下此舉……乃是不得已而為之的 ‘自污’ 之策！”

  “什么？”楊琦猛地抬頭，渾濁的眼中爆發(fā)出驚疑不定的光芒，“自污？國丈此言何意？”

  接下來的幾個夜晚，董承府邸這間不起眼的書房，如同一個磁石，悄然吸引著幾位身份各異，卻同樣心懷漢室的身影。

  除了楊琦，陸續(xù)到來的還有：

  · 吳碩， 偏將軍，掌管部分宮禁守衛(wèi)，性格剛毅，是董承在軍中可以信任的少數(shù)幾人之一。

  · 種輯， 昭信將軍，同樣手握部分兵權(quán)，對曹操專權(quán)早已不滿。

  · 王子服， 越騎校尉，其家族世代受漢恩，對漢室忠心耿耿。

  · 以及幾位在朝中擔(dān)任閑職，卻德高望重的老臣，如議郎趙彥等。

  這些人都是在董承經(jīng)過仔細(xì)觀察、反復(fù)試探后，確認(rèn)其心向漢室，且對曹操抱有極大不滿者。他們到來時，無不如同楊琦初來時那般，或是滿面憂憤，或是灰心絕望，對天子近期的表現(xiàn)痛心疾首。

  每當(dāng)此時，董承便會將那番關(guān)于“自污”的解釋，再次鄭重道出。

  “……諸位，陛下非是自甘墮落，實乃身處虎穴，不得已而行此韜晦之計??！”董承目光掃過在場每一張或蒼老、或剛毅的面孔，“曹賊勢大，爪牙遍布朝野，宮中內(nèi)外，皆有其耳目。陛下若稍露鋒芒，表現(xiàn)出絲毫不甘于人下、欲有所作為之態(tài)，必遭猜忌，恐有性命之憂！”

  他頓了頓，語氣更加沉痛：“陛下深知，唯有示敵以弱，讓曹賊覺得他胸?zé)o大志，安于享樂，是個無害的傀儡，方能保全自身，方能……為我等爭取時間，暗中積蓄力量！”

  第三幕 忠臣淚

  當(dāng)董承將司馬懿所謀劃的整個策略（隱去了司馬懿的核心作用，只說是陛下與自己的籌劃）向眾人合盤托出后，書房內(nèi)陷入了一片死寂。

  隨即，一股巨大的悲愴與更加熾熱的忠誠，在眾人心中爆發(fā)。

  “陛下！老臣……老臣愚鈍?。　睏铉谝粋€老淚縱橫，他朝著皇宮方向，顫巍巍地就要跪下，被身旁的吳碩死死扶住，“老臣未能體察圣心之萬一，竟在心中暗自非議陛下！老臣有罪！有罪??！”他捶打著胸膛，泣不成聲。想到天子為了麻痹奸賊，不惜自污名節(jié)，承受天下人的誤解和非議，而自己竟也曾心生失望，他便感到無地自容。

  小主，

  “噗通”一聲，越騎校尉王子服這個鐵打的漢子，竟直接單膝跪地，虎目含淚，低吼道：“是臣等無能！是臣等手握兵權(quán)卻無力護駕，才逼得陛下行此……行此委屈求全之事！臣等萬死！”他的拳頭緊緊攥著，指甲幾乎要嵌進(jìn)肉里。天子何等尊貴，如今卻要用這種近乎羞辱的方式來保護自己，這比殺了他們這些臣子還要難受。

  偏將軍吳碩亦是雙眼赤紅，他猛地抽出腰間佩劍，寒光一閃，削下了自己一截袍袖，擲于地上，發(fā)誓道：“陛下為漢室忍辱至此，我吳碩若不能助陛下誅除國賊，重掌乾坤，有如此袖！必當(dāng)肝腦涂地，以報君恩！”

  昭信將軍種輯同樣淚流滿面，他聲音沙?。骸拔羧栈艄鈴U昌邑，亦需太后詔令，群臣響應(yīng)。今曹賊之惡，遠(yuǎn)勝昌邑！陛下尚在，我等臣子豈能坐視神器旁落？今日方知陛下苦心，種輯愿效死力，唯國丈與陛下馬首是瞻！”

  議郎趙彥等文臣，更是涕泗交流，紛紛以頭觸地（雖極力克制聲音），表達(dá)著自己的愧疚與誓死效忠的決心。

  “臣等無能！讓陛下蒙羞至此！”

  “陛下承受如此屈辱，皆是我等臣子之過！”

  “愿以此殘軀，追隨陛下，誅滅國賊，雖九死其猶未悔！”

  一時間，這小小的密室內(nèi)，充滿了壓抑的哭泣聲、自責(zé)的哽咽聲和低沉的誓言。他們不再覺得天子的行為是荒唐，反而感受到了一種錐心刺骨的悲壯。那位年輕的皇帝，正在用一種最無奈、最痛苦的方式，獨自承擔(dān)著復(fù)興漢室的巨大壓力。

  待眾人情緒稍緩，董承擦去眼角的濕潤，肅然道：“諸位，陛下忍常人所不能忍，正是為了行常人所不能行之事！如今，非是悲傷之時，當(dāng)化悲憤為力量，依計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