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城下，彎月如鉤，映照著城頭新?lián)Q的“劉”字大旗和城門口疲憊不堪的軍隊。

  高林看著關(guān)羽一拳砸在城門上，鮮血順著冰冷的鐵皮滑落，他心中同樣悲痛，卻強忍著上前安慰：“關(guān)將軍，不必如此自責(zé)。勝敗乃兵家常事，我們……我們畢竟奪回了江陵，當(dāng)陽不過一小城，日后必能收復(fù)?！?br />
  “可是……可是……”關(guān)羽猛地轉(zhuǎn)過身，丹鳳眼中布滿了血絲，那不僅僅是熬夜的疲憊，更是深入骨髓的痛楚，“我們損失了六萬多兄弟??！六萬多條性命！就為了這一座……一座空城！嘿呀……啊……！”

  他發(fā)出一聲壓抑不住的、如同受傷雄獅般的低吼，聲音中充滿了無力與憤懣。這些士兵信任他，追隨他，從荊州到益州，再打回荊州，如今卻因為他的決策，血染沙場，埋骨他鄉(xiāng)。這份沉重，幾乎讓他窒息。

  他閉上眼，深吸了一口帶著血腥和焦糊味的空氣，再睜開時，只剩下深深的疲憊：“哎……進城吧。收斂陣亡將士遺體，好生安葬。厚待傷員。”

  與此同時，當(dāng)陽城內(nèi)。

  氣氛同樣凝重。夏侯惇帶著主力與傷員撤回，一入城便厲聲高喊：“軍醫(yī)！快傳軍醫(yī)！”

  于禁被安置在榻上，臉色慘白如紙，左臂齊肘而斷，傷口雖經(jīng)粗略包扎，依舊有血跡滲出。他緊咬著牙關(guān)，豆大的汗珠從額頭滾落，硬是沒哼出一聲。

  “文則，你再忍一忍，醫(yī)官馬上就到！”夏侯惇看著這位老兄弟的慘狀，獨眼中滿是痛惜與怒火。

  夏侯淵和荀攸聞訊趕來，看到于禁斷臂，俱是臉色一變，震驚道：“文則！何以至此？！”

  夏侯惇咬牙切齒，拳頭攥得咯咯作響：“是高林那狗賊！混戰(zhàn)之中，文則不幸被他所傷……此仇不報，我夏侯惇誓不為人！”他頓了頓，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絲頹然，“此一戰(zhàn)，雖達(dá)成戰(zhàn)略，逼退關(guān)羽，奪回當(dāng)陽……但我軍亦折損了四萬余弟兄?！?br />
  荀攸輕嘆一聲，勸慰道：“將軍，兵者兇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我軍雖損四萬，然劉備軍折損逾六萬，更兼關(guān)羽銳氣受挫，其速取荊州之戰(zhàn)略已被打亂。相比之下，我軍雖未竟全功，卻也算穩(wěn)住了陣腳。待文則傷愈，援軍畢集，再圖后計不遲?！?br />
  夏侯惇沉默地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什么。他走到于禁榻前，看著醫(yī)官為其處理傷口，沉聲道：“文則，好生休養(yǎng)。一切，有某在?！?br />
  他拍了拍于禁完好的右肩，轉(zhuǎn)身走出房間。這位以剛猛著稱的曹軍大將，此刻背影也顯得有些沉重。

  第二天傍晚，殘陽將江陵城染成一片暗紅。劉備親率七萬大軍抵達(dá)，旌旗招展，軍容鼎盛，太史慈與龐統(tǒng)分列左右。他在西陵留下了三萬人馬鎮(zhèn)守后方，帶來了能帶來的所有機動力量。

  城門大開，關(guān)羽與高林引軍出迎。

  看到劉備身影的瞬間，連日來的血戰(zhàn)、潰敗、自責(zé)與痛失袍澤的悲傷，如同決堤的洪水，瞬間沖垮了關(guān)羽鋼鐵般的意志。他丹鳳眼一紅，竟有些模糊，幾步上前，撲通一聲，推金山倒玉柱般，直挺挺地跪倒在劉備馬前！

  “大哥——！”

  他聲音哽咽，那一聲呼喚里包含了太多的痛苦與愧疚。

  一旁的高林，亦是滿臉悲憤，緊隨其后，重重跪下，低下頭去。

  劉備見狀，立刻翻身下馬，幾步?jīng)_到近前，雙手用力扶住關(guān)羽的雙臂：“云長！望之！快起來！這是做什么，快起來！”

  “大哥……我……我對不起你??！”關(guān)羽抬起頭，虎目含淚，這位威震華夏的名將，此刻聲音顫抖，“我對不起……對不起死去的六萬兄弟??！他們……他們皆因我之過，埋骨荒郊……我關(guān)羽……有何顏面再見大哥！”

  六萬條性命！這個數(shù)字如同燒紅的烙鐵，燙得他心頭劇痛。

  劉備看著二弟如此，心如刀絞，他用力將關(guān)羽往上攙扶，聲音堅定而沉穩(wěn)：“云長！事情經(jīng)過，士元已與我分說明白。非你之過，是那荀攸奸猾，夏侯惇狡詐！戰(zhàn)場之上，勝負(fù)難料，豈能事事順?biāo)?？這個仇，我們一定會報！但現(xiàn)在，不是傷心自責(zé)的時候，快起來！”

  在劉備的連聲勸慰和攙扶下，關(guān)羽這才借著力量，緩緩站起身，但身軀依舊微微顫抖。高林也默默站起，拳頭緊握。

  劉備看著他二人疲憊不堪、血染征袍的模樣，尤其是關(guān)羽那從未顯露過的脆弱，不由得心中一酸，伸手為他們拂去甲胄上的塵土，輕聲道：“不，都怪我……是我來得遲了……讓你們受此大難，損折了這許多弟兄?！?br />
  這時，太史慈也大步上前，他性格剛烈耿直，看到二哥如此模樣，亦是悲憤交加，用力握住關(guān)羽的手臂，聲音洪亮：“二哥！切莫如此傷心！勝敗乃兵家常事！如今我跟大哥來了，我們?nèi)值荦R聚，必叫那夏侯惇、于禁，血債血償！”

  感受到太史慈手中傳來的力量和話語中的決絕，關(guān)羽看著他，又看了看一臉關(guān)切與堅定的大哥劉備，心中的悲愴稍稍被一股暖流與重新燃起的斗志所取代。他重重地點了點頭，啞聲道：“好！三弟！此仇必報！”

  小主，

  劉備見二人情緒稍定，便溫言道：“云長，望之，你們連日血戰(zhàn)，身心俱疲，先去好生休息，療治傷勢。一切，待明日再議?！?br />
  他目送著關(guān)羽和高林在親兵攙扶下緩緩入城，夕陽將他們背影拉長，那背影里，有失敗的落寞，更有不屈的火焰在靜靜燃燒。

  與此同時，軍師府邸內(nèi)。

  法正獨自一人坐在書案后，房間里沒有點燈，只有窗外透進來的微弱月光勾勒出他頹然的輪廓。他手中拎著一個酒壺，案上已空了一個。

  又是一口辛辣的液體灌入喉中，卻沖不散心中的苦澀。

  “西陵之失……江陵空城……六萬將士……”他喃喃自語，每一個詞都像一把刀子扎在心上，“若非我法孝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