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的世叔，已是他此刻唯一能依賴的指引。他低下頭，聲音帶著屬于這個年紀的彷徨：“世叔……辯兒……不知。母后所言，亦是辯兒所想。但……但辯兒更知，若無世叔，我母子早已死于非命。辯兒……全憑世叔做主。”

  他將決定權(quán)，完全交還到了劉錦手中。

  劉錦端坐于椅上，目光平靜地落在眼前這對相依的母子身上。何皇后臉上是卸下重擔(dān)后的疲憊與對未來的些許茫然，而劉辯眼中則充滿了對他的依賴與彷徨。

  這本該是一幅令人欣慰的團圓圖景，但劉錦的內(nèi)心卻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深潭，波瀾暗涌，思緒萬千。是奉天子以討不臣。 憑借劉辯這面“正統(tǒng)”的大旗，他完全可以效仿伊尹、霍光，將劉辯重新推上帝位。屆時，他劉錦便是再造漢室的擎天之柱，權(quán)傾朝野，名垂青史。荀彧的理想可以滿足，麾下那些心向漢室的臣子會更加歸心，討伐曹操、袁紹也將擁有無與倫比的大義名分。這條路，看似坦蕩，直通云霄。

  但……然后呢？

  劉錦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此刻溫情的表象，看到了更遠的未來。劉辯如今十五歲，懵懂依賴，可五年后，十年后呢？當(dāng)他習(xí)慣了權(quán)力的滋味，身邊是否會聚集起新的外戚、宦官，慫恿他收回權(quán)柄？到那時，劉錦該如何自處？他嘔心瀝血在幽州建立的這套超越時代的體系——軍校、科技、新政——劉辯是否能有足夠的魄力與見識去推行這些可能觸動世家根本的改革？若他反對，自己所有的努力豈不付諸東流？那他心中的理想還能實現(xiàn)？

  廳內(nèi)燭火搖曳，將三人的影子拉長，投在寂靜的墻壁上。劉錦的目光再次掠過何皇后那帶著祈求與疲憊的臉龐，最終定格在劉辯那猶帶稚氣卻已顯堅毅輪廓的臉上。

  “全憑世叔做主。”

  那時候他還會是現(xiàn)在這個說著“全憑世叔做主”的少年嗎？

  他敢賭嗎？

  他不敢！

  那個他魂牽夢縈的太平盛世，那個他想要建立的錦繡河山，容不得半點不確定。

  唯有將命運徹底掌握在自己手中，由自己來描繪藍圖的每一筆，由自己來掃清前進道路上的一切障礙，那個盛世才有可能真正降臨！

  他緩緩抬起頭，看向正忐忑望著他的母子二人，聲音平穩(wěn)而有力，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斷：

  “娘娘，殿下?！?br />
  “既然你們信我，愿將未來托付于我，那我劉錦在此承諾?！?br />
  他的目光先是落在何皇后身上：“只要我在一日，必護你們母子周全，享一世安寧富貴。幽州，便是你們的家?！?br />
  然后，他看向劉辯，語氣深沉，如同定下命運的箴言：

  “至于天下之事，紛擾繁雜，刀光劍影……便由我劉錦，一肩擔(dān)之。”

  “殿下年紀尚輕，正應(yīng)專注于學(xué)業(yè)，強健體魄，明辨事理。這世間風(fēng)雨，暫且不必理會。”

  此言一出，既是對他們母子的安置與保護，也徹底關(guān)上了劉辯走向前臺、重登帝位的那扇門。

  劉辯聞言，再次對著劉錦深深一禮，又擔(dān)憂地看了母親一眼，跟二人拜別后在錦衣衛(wèi)的護送下，默默離開了沁心院，返回那座既能保護他、也某種意義上禁錮他的幽州軍校。

  待劉辯離去，院內(nèi)的氣氛似乎為之一松，卻又更添幾分隱秘。

  劉錦轉(zhuǎn)向如同影子般侍立在門外的王越，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王指揮使?！?br />
  “屬下在?！蓖踉搅⒖坦?。

  “今日之事，列為錦衣衛(wèi)最高機密。院內(nèi)院外所有知情者，皆需嚴守口風(fēng)。我不希望在外界聽到任何關(guān)于何皇后在此的風(fēng)聲?！彼哪抗怃J利如刀，“若有絲毫泄露，唯你是問?！?br />
  王越心頭一凜，深知此事關(guān)乎重大，甚至可能影響主公平霸業(yè)，當(dāng)即肅然應(yīng)命：“主公放心！屬下以性命擔(dān)保，絕無半點風(fēng)聲走漏。沁心院內(nèi)外，皆換為絕對可靠之人，便是只言片語，也休想飛出這高墻！”

  劉錦微微頷首，對王越的能力他自是放心。隨即，他又招來一名親隨，低聲吩咐道：“去挑選十名背景清白、性情沉穩(wěn)、懂得規(guī)矩的女仆，送來沁心院伺候。告訴她們，好生伺候，不得有任何怠慢，亦不得多嘴打聽?！?br />
  “諾！”

  安排完這些，劉錦才重新將目光投向一直靜靜看著這一切、面色復(fù)雜的何皇后。他緩步上前，語氣比方才柔和了許多，卻依舊帶著一種劃定界限的清晰：

  “阿姐?！彼麚Q了一個稱呼，自然而親切，仿佛在陳述一個既定事實，“從今往后，在外人面前，你便是我劉錦的一位遠房表姐，姓何，名婉。因家鄉(xiāng)遭了兵災(zāi)，特來幽州投奔于我?！?br />
  “何婉……”何皇后，不，如今是何婉了，她輕聲重復(fù)著這個名字，嘴角泛起一絲淡淡的、帶著苦澀的笑意。她知道，從這個名字被賦予的那一刻起，她就不再是那個母儀天下的何皇后，而是幽州牧劉錦的“表姐”，一個需要隱姓埋名、在他人庇護下求存的普通婦人。

  她抬起眼，看向劉錦，眼中已沒了最初的激動與彷徨，只剩下一種認命般的平靜與一絲不易察覺的感激：“哀……我明白了。以后，便有勞世榮……有勞表弟費心了?！?br />
  這一聲“表弟”，意味著她接受了這個新的身份，也接受了劉錦為她與辯兒安排的命運。

  劉錦看著她，心中最后一絲顧慮也放下了。他點了點頭：“阿姐安心在此住下，一應(yīng)所需，只管吩咐下人。若有要事，可讓護衛(wèi)直接通傳于我?！?br />
  說完，他不再多留，轉(zhuǎn)身離開了沁心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