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件的導(dǎo)火索，是十日前那場震驚朝野的“三公血諫”。

  時任司徒陳耽、太尉許訓(xùn)等一眾清流重臣，聯(lián)名上書彈劾十常侍及其黨羽，歷數(shù)其貪贓枉法、賣官鬻爵、禍亂朝綱之罪，奏疏中直言 “今閹宦擅權(quán)，毒流四海，臣等恐季孫之憂，不在顓臾，而在蕭墻之內(nèi)也” 。然而，病榻上的漢靈帝劉宏覽奏后勃然大怒，非但沒有追究宦官，反而以“構(gòu)陷近臣、離間君臣”的罪名，將陳耽、許訓(xùn)等人下獄。不過旬日，幾位大臣便相繼在獄中“暴病而亡”。

  這場清洗，如同嚴(yán)冬里最刺骨的一陣寒風(fēng)，瞬間凍結(jié)了整個洛陽。

  司徒府前的血痕還未干透，新任司隸校尉的兵馬——公認(rèn)的宦官爪牙——仍封鎖著陳耽的府邸。一輛裝飾樸素的馬車靜靜停在街角，車簾微掀，太傅袁隗凝視著被貼上封條的大門，對車內(nèi)侍坐的侄兒袁紹低語：“本初，看見了嗎？清流的風(fēng)骨，熱血，抵不過張讓一道手諭?！?br />
  袁紹袖中的拳頭緊握，指節(jié)發(fā)白：“叔父，閹黨如此猖獗，竟敢...”

  “慎言！”袁隗猛地放下車簾，隔絕了外界肅殺的景象，“回府。洛陽已成是非之地，該讓公路（袁術(shù)）盡早動身，回汝南老家去了?！?他的話語中，已開始為家族鋪設(shè)退路。

  與此同時，曹府書房內(nèi)酒氣彌漫。年輕的曹操將酒樽狠狠砸向攤開的《史記》竹簡，任渾濁的酒液浸染《項羽本紀(jì)》的字跡。“滿朝公卿，竟保不住兩個直言敢諫的忠臣！”他對著空蕩的廳堂嘶吼，眼中卻燃起異樣冷靜的火光。守在門外的族弟曹仁清晰聽見兄長壓抑的低語：“若得兵權(quán)...他日必盡誅閹豎...”

  朱雀大街的茶肆雅間，荀彧正與從弟荀諶對弈。棋枰上，一片白子突然被黑子合圍，荀諶輕笑：“文若兄，你的心亂了?！避鲝?，輕輕推開棋枰，目光投向皇城方向，語氣沉重：“十常侍今日敢殺三公，明日就敢弒君。京師已不可久安，該讓友若（荀衍）盡快動身，前往冀州早作布置了。” 潁川荀氏的精英，已開始分散布局。

  大將軍府邸內(nèi)，何進(jìn)暴躁地摔碎一枚青玉鎮(zhèn)紙：“這群閹狗！無法無天！連陳耽、許訓(xùn)他們都敢殺！” 主簿陳琳俯身，小心拾起碎片，低聲道：“大將軍息怒。閹黨勢大，連三公都能構(gòu)陷，此刻硬碰絕非良策。當(dāng)務(wù)之急，是鞏固外援。劉幽州（劉虞）父子，便是關(guān)鍵?！?何進(jìn)猛地抬頭，眼中閃過一絲決斷：“給即將赴任的劉世榮，再補(bǔ)三百匹上好的戰(zhàn)馬！示之以恩，結(jié)之以情！”

  永樂宮偏殿，董太后將年僅兩歲的皇孫劉協(xié)摟在懷中，對心腹宦官蹇碩冷笑：“何家那個屠戶之女，現(xiàn)在知道怕了？這后宮，還不是她說了算！”她輕撫孫兒的頭頂，言語中透露出對未來的謀劃，“協(xié)兒乖乖看著，這洛陽城，遲早要換片天?！?br />
  張讓府邸的密室內(nèi)，十常侍核心幾人齊聚。趙忠尖聲笑道：“讓公此計大妙！經(jīng)此一事，看朝堂之上，誰還敢與我等作對！” 首腦張讓把玩著一柄溫潤的翡翠如意，眼皮都未抬，慢悠悠地道：“雜家聽說，劉虞家那個小崽子，要去遼西了？” 段珪立刻陰惻惻地接話：“讓公放心，已吩咐下去，讓遼東屬國的弟兄們，好生‘關(guān)照’這位劉公子?！?br />
  城西甄氏別院，甄榮將一本厚厚的賬冊推給族中長老：“即刻起，動用一切資源，加大與幽州的生意往來，特別是軍械、糧草?！彼鹕碜叩酱斑?，望向北方的天空，語氣果斷，“洛陽的富貴，眼看就要建立在流沙之上，我們該換個更穩(wěn)妥的法子來守護(hù)家業(yè)了?！?br />
  太學(xué)門前，數(shù)百名青年學(xué)子正聚集抗議，聲浪陣陣。人群邊緣，諸葛玄悄悄拉緊兜帽，對身旁年幼的侄兒諸葛亮低聲道：“孔明，記住今日所見所聞。亂世將至，我諸葛氏不能再困于一方，當(dāng)早謀退路，以全宗族。”

  北邙山麓的一處隱秘?fù)?jù)點，太平道的重要法師唐周正在密會核心信徒。他望著山腳下緹騎四出、風(fēng)聲鶴唳的洛陽城，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皇帝老兒自斷臂膀，殺戮忠良，正是天怒人怨！此乃天意，正合我天公將軍（張角）舉事之機(jī)！”

  暮色漸濃，洛陽城外十里長亭。

  即將北上的劉錦（世榮）在此接受最后的餞行。太常楊彪親自斟滿酒爵，遞給他，意有所指地說道：“世榮可知，今日這洛陽城外，為你送行的，遠(yuǎn)不止老夫一人。”他的目光似是不經(jīng)意地掃過遠(yuǎn)處樹叢中若隱若現(xiàn)的幾撥人馬，那些都是各方勢力的眼線?！按巳ミ|西，山高路遠(yuǎn)，好自為之?！?br />
  劉錦仰頭飲盡杯中略帶澀味的酒水，最后回望了一眼那座在暮靄與陰謀中沉浮的帝都。這座輝煌的城池，如今就像一張無形而巨大的蛛網(wǎng)——袁氏在謹(jǐn)慎地結(jié)網(wǎng)，曹氏在憤怒地想要破網(wǎng)，宦官在貪婪地守網(wǎng)，而更多的人，則正在淪為網(wǎng)中待宰的獵物。

  他放下車簾，將一切喧囂與算計隔絕在外，聲音平靜地對車外下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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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告訴高順，加快行程。”

  馬車隨即啟動，車輪滾滾，堅定地碾過冰凍的土地，載著它的主人，奔向那片烽火連天，卻也海闊天空的北方。在那里，他將有機(jī)會掙脫這帝都的羅網(wǎng)，親手打造自己的棋局。

  朱雀大街那間僻靜的茶肆雅間內(nèi)，炭火正暖，卻驅(qū)不散彌漫在空氣中的寒意。

  荀彧（文若）并未立刻去動那被推亂的棋局，他修長的手指輕輕敲擊著紫檀木的棋枰邊緣，發(fā)出規(guī)律的輕響，目光悠遠(yuǎn)，仿佛穿透了墻壁，看到了那輛駛出洛陽的馬車。

  “文若兄，”荀諶（友若）收起方才戲謔的神情，變得嚴(yán)肅起來，“陛下在此刻將劉世榮放出京城，是何用意？陳耽剛死，朝局動蕩，正是用人之際，卻將這位近來聲名鵲起的宗室才俊放去邊陲……令人費解?！?br />
  荀彧敲擊棋枰的手指停了下來，他收回目光，看向荀諶，眼中是洞察一切的清明：“友若，你看錯了。陛下此舉，非是放逐，而是一步極高明的棋。”

  他緩緩道來，聲音平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其一，避禍，亦是保全。 陳公血諫，陛下雖依從宦官處置了，但心中豈能毫無波瀾？劉世榮是何人？他是劉幽州之子，是楊公（楊彪）等清流看好之人，更在潁川士林中留有善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