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漸沉，劉錦回到驛館后立即下令：傳信高將軍，三日內(nèi)將所有護衛(wèi)調(diào)入陛下賞賜的莊園。

  不過兩日功夫，城西皇莊已悄然換了一番氣象。

  高順帶著三十名精銳分批入駐，這些經(jīng)歷過邊塞烽火的幽州老兵行動迅捷，不過半日就已布防完畢。

  公子，高順指著莊園布局圖稟報，按您的吩咐，十人負責酒坊守衛(wèi)，由隊率韓猛統(tǒng)領(lǐng)；十人偽裝成釀酒工匠，由副隊王貴帶領(lǐng)；另外十人已分散城中，以行商腳夫身份打探消息。

  劉錦滿意地點頭：你也搬來主院居住，我需要你隨時在身邊。

  就在搬遷完畢的第三日，一隊城門衛(wèi)護送著一輛馬車來到莊園。為首的隊正恭敬呈上一個錦盒：

  劉舍人，下官奉城門校尉之命，特來送還佩劍。現(xiàn)已查驗清楚，此劍確系您入城時依律封存的佩劍。

  劉錦打開錦盒，只見那柄形制古雅的長劍靜靜躺在絳色錦緞上。劍格上鑲嵌的碧色寶玉在日光下流轉(zhuǎn)著溫潤光澤，百煉清鋼鍛造的劍身隱現(xiàn)云紋，正是父親劉虞臨行前所贈的那柄。

  他注意到劍鞘已換新，但系著的朱砂封條卻被小心翼翼地完整保留，只在邊緣做了無損拆解——這個細節(jié)讓他心中暗凜。城門衛(wèi)如此處理，既彰顯了朝廷法度，又給了他體面，分明是得了高人指點。

  下官還需回稟，隊正補充道，按《監(jiān)門律》，授官二百石以上者可佩劍入宮。劉舍人既已授太子舍人，此后便可佩此劍出入宮禁。

  有勞諸位。劉錦示意高順打賞，待城門衛(wèi)離去后，他輕輕撫過劍身。指尖觸到那道在涿郡對戰(zhàn)流寇時留下的細微刻痕，往事歷歷在目。

  高順低聲道：公子，城門衛(wèi)此舉頗不尋常。要不要查查是誰在示意？

  不必。劉錦將劍佩在腰間，既然對方按規(guī)矩辦事，我們便靜觀其變。倒是這佩劍解禁的時機...他沉吟片刻，正巧在我們搬入莊園之后，未免太過巧合。

  當夜，劉錦在書房細細端詳這柄失而復得的佩劍。劍身的云紋在燈下流轉(zhuǎn)，仿佛映照出他這一路走來的軌跡——從幽州到洛陽，從佩劍被封到解禁，恰似他在這權(quán)力場中處境的變化。

  他推開窗，望向洛陽城的方向。佩劍解禁意味著他終于在帝國秩序中獲得了初步的立足之地，但這也意味著，他正式進入了各方勢力的視野。這座看似平靜的皇莊，已然成為新的棋局開端。

  時光荏苒，轉(zhuǎn)眼已近初冬。

  廊下的梧桐葉已落盡，光禿的枝丫在寒風中輕顫。再有兩天，便是劉錦的十六歲生辰——在這個時代，對于宗室子弟而言，十六歲已可行冠禮。《禮記》雖載“二十而冠”，但漢家歷來對宗親有“特許早冠”的舊例。昔日光武帝十五歲便行冠禮，前朝諸侯王十六歲加冠者更是不勝枚舉。對身為東海恭王之后、現(xiàn)已官拜太子舍人的劉錦而言，十六歲行冠，既合禮制特許，也符合他如今參政議政的需要。

  嘉德殿內(nèi)，炭火燒得正暖。劉錦正在指導劉辯誦讀《詩經(jīng)》，小皇子如今已能流暢地背誦整篇《關(guān)雎》，偶爾還能提出幾個稚嫩卻頗有見地的問題。

  世叔，劉辯忽然放下竹簡，聽說再過兩日就是你的生辰了？母后說，你要行冠禮了，就是大人了。

  劉錦微怔，沒想到這孩子會記得這等小事：殿下怎么知道？

  前日聽母后說的。劉辯湊近些，小聲道，母后還吩咐尚食局準備了壽面，說冠禮之后，世叔就是真正的‘世叔’了。

  正說話間，殿外傳來環(huán)佩叮咚之聲。何皇后披著一件胭脂色斗篷進來，發(fā)間只簪著一支素銀步搖，比起往日的盛裝，更添幾分溫婉。

  在說什么這么熱鬧？她笑著走近，很自然地坐在劉錦對面的席位上。

  劉辯搶著回答：在說世叔冠禮的事！

  何皇后眼中閃過一絲柔和的光，對劉錦道：時間過得真快。記得你初入宮時，還是個帶著幾分稚氣的少年，如今...她頓了頓，馬上就要行冠禮了。按咱們宗室的規(guī)矩，十六歲加冠正當時。冠禮之后，你便是真正的朝廷命官，而不只是以少年身份侍讀了。

  經(jīng)過這些時日的相處，劉錦逐漸看清了這位皇后的另一面。褪去鳳冠翟衣的威儀，她也不過是個二十出頭的女子，會為兒子的功課進步而欣喜，會因一場秋雨而感傷，會在夜深人靜時獨自對燈沉思。

  想起月前那個午后，何皇后在長秋宮偏殿屏退左右，親手為他斟茶時說：按宗譜，你本就該在十六歲行冠。這里沒有皇后，只有個想認你作弟弟的阿姊。那時她眼中閃爍的，是深宮中難得的真誠。

  娘娘費心了。劉錦恭敬道。

  何皇后輕輕搖頭：這里沒有外人，不必如此見外。她轉(zhuǎn)頭對劉辯柔聲說：辯兒，去把前日寫的那篇《鹿鳴》拿來給世叔看看。

  待皇子離去，她才低聲道：阿弟冠禮之后，便是真正的朝廷命官了?？捎邢脒^今后的路？

  這個稱呼讓劉錦心中微動。他清楚地知道，史書上那個毒殺王美人的何皇后確實存在，但眼前這個會關(guān)心他冠禮、會為他前程著想的，也是真實的?；蛟S歷史從來不是非黑即白，而是無數(shù)個身不由己的抉擇，將人推向了既定的軌跡。

  小主，

  尚未細想。劉錦如實答道。

  何皇后凝視著跳動的燭火：陛下近來龍體欠安...有些事，該早做打算了。

  這句話像一顆投入靜湖的石子，在劉錦心中漾開層層漣漪。他明白何皇后的暗示——靈帝的健康狀況可能比外界知道的更糟，而立儲之爭即將進入關(guān)鍵階段。而他的冠禮，將是他正式以成人身份卷入這場風暴的開始。

  望著何皇后眉間隱現(xiàn)的憂色，劉錦忽然覺得，歷史洪流中的每個人，都不過是命運手中的棋子。而他要做的，是在遵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