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門，九河下梢，龍蛇混雜之地。

  汽笛長鳴，碼頭號(hào)子震天。

  街上，長衫商賈與短褂苦力摩肩接踵。

  咸腥的海風(fēng)混著煤煙和食肆的香料，鉆進(jìn)人的鼻腔。

  李書文走在估衣街上。

  他換了件尋常的黑色短衫，身后用粗布裹著白蠟大槍，像個(gè)普通的武行趟子手。

  自從邁入洗髓之境后，天地在他眼中，已然不同。

  嘈雜人聲在他耳中層次分明，百步外茶樓說書人的嗓音，暗巷中幾道不善的呼吸，他都能清晰捕捉。

  街上行人的氣血強(qiáng)弱、步履虛實(shí)，他一掃便知。

  津門武風(fēng)極盛，遠(yuǎn)超湘省。

  單是這條估衣街，他便感知到十幾個(gè)明勁好手，其中兩三人氣息沉凝，已是暗勁有成。

  可在李書文看來，這些都只是朽木上的螢火，看似光亮，根基早已腐朽。

  他走進(jìn)“四海春”茶樓，在窗邊坐下，要了壺粗茶。

  茶博士高聲吆喝著送上茶水，李書文卻充耳不聞，心神散開，聆聽著滿樓的聲音。

  “聽說了？衡州府那個(gè)‘鐵掌’劉重山，讓人一拳廢了整條胳膊！”

  “嘶……劉師傅可是化勁宗師，誰有這本事？”

  “說是‘神槍’李書文！有人傳，他從南邊回來，武功邪門得很，一拳有萬斤的力道！”

  “萬斤？吹的吧！那還是人？”

  “誰曉得呢？反正整個(gè)湘省武林都炸了鍋，說李書文得了什么‘新武道’，要砸了咱們練了一輩子的飯碗！”

  鄰桌幾個(gè)江湖漢子壓著嗓子議論，渾然不知正主就在不遠(yuǎn)處。

  李書文面無波瀾。

  先生曾說，他與師弟李瑞東是投向死水的兩顆巨石。

  如今看來，這漣漪，已從南傳到了北。

  “要我說，什么新武道舊武道，都是虛的！想強(qiáng)國強(qiáng)種，還得看咱津門的單刀李爺！”一個(gè)嗓門洪亮的漢子拍著桌子，滿臉自豪。

  “沒錯(cuò)！李存義師傅辦的中華武士會(huì)，那才叫真格的！”

  “廣收門徒，不問出身，教的都是形意拳真功夫！現(xiàn)在武士會(huì)的名頭，京城里的大人物都聽說了！”

  “可不是！李師傅說了，西洋人船堅(jiān)炮利，咱們?nèi)硕?，要是人人都能練出把子力氣，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淹死他們！這叫以武救國！”

  茶樓里頓時(shí)熱烈起來，眾人紛紛附和，言語間滿是對(duì)李存義的崇敬。

  李書文端起茶杯，聽著這些議論，嘴角逸出一聲冷笑。

  “哼?！?br />
  聲音不大，卻像根針，刺破了熱烈的氣氛。

  “花架子再多，救不了國，也強(qiáng)不了種?！?br />
  他放下茶杯，聲音平淡，卻清晰傳入每人耳中。

  茶樓瞬間安靜。

  所有人的視線都聚焦到這個(gè)黑衫男人身上。

  “你他娘的是誰？敢這么說李師傅！”

  鄰桌那嗓門洪亮的漢子“霍”地站起，他身材魁梧，太陽穴鼓起，是外家好手。

  作為中華武士會(huì)最早的弟子，他對(duì)李存義敬若神明，哪容人這般侮辱。

  同桌的幾個(gè)漢子也跟著站起，怒視著李書文。

  “再說一遍？”魁梧漢子雙拳捏得咯咯作響，一步步逼近。

  李書文沒起身，只是抬起頭，看了他一眼。

  就這一眼。

  魁梧漢子前進(jìn)的腳步當(dāng)即僵住。

  一股寒氣從他腳底直沖頭頂，渾身血液都要凝固。

  他張著嘴，喉嚨發(fā)不出聲音，身體不受控制地抖了起來。

  不止是他，周圍幾個(gè)同伴也在李書文的注視下臉色煞白，雙腿發(fā)軟，竟無一人敢再上前。

  這便是洗髓境的精神意志。

  精神與肉身高度凝練，一念便可引動(dòng)天地肅殺之氣，從心神層面直接碾壓，早已超出尋常武人對(duì)“氣勢(shì)”的理解。

  “我說，”李書文收回視線，聲音依舊平淡，“你們的道，走錯(cuò)了。”

  “武道真意，在于己身圓滿，在于鑄就寶舟，橫渡苦海?！?br />
  “而不是抱著朽木，在風(fēng)浪里喊幾句口號(hào)，就能自欺欺人。”

  他的話，再次激怒了茶樓里的其他武人。

  這些人大多與中華武士會(huì)有些香火情，或是崇敬李存義的俠名。

  此刻見武士會(huì)的弟子被個(gè)狂徒嚇住，紛紛拍案而起。

  “好大的口氣！”

  “閣下哪條道上的？劃下個(gè)道兒來！”

  “侮辱李師傅，就是與我津門武林為敵！今天不給個(gè)說法，別想走出這個(g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