緩步走入了大堂。

  他依舊是一身樸素的青色長衫，與這官威赫赫的場面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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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邵清縣團(tuán)練總辦，周明，見過大人?！?br />
  周明對著堂上的李文博，不卑不亢地行了一個(gè)書生禮。

  李文博眼皮都未抬一下，只是從鼻子里“嗯”了一聲，算是回應(yīng)。

  他端起手邊的茶碗，慢條斯理地撇了撇浮沫，晾了周明足足半晌，才緩緩開口，聲音尖銳而冰冷。

  “周明！”

  他猛地將茶碗往桌案上一頓，發(fā)出一聲脆響！

  “你好大的膽子！”

  “區(qū)區(qū)一個(gè)地方團(tuán)練總辦，竟敢未經(jīng)允準(zhǔn)，擅自出兵，攻伐鄰縣！更是濫用私刑，屠戮鄉(xiāng)紳，擾亂地方！你可知罪？！”

  一聲聲斥責(zé)，如同重錘，敲擊在每個(gè)人的心頭。

  高義嚇得腿一軟，差點(diǎn)直接跪倒在地。

  周明卻依舊站在那里，身形挺拔如松，臉上甚至還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靜靜地聽著，仿佛李文博口中那個(gè)罪大惡極之人，與他毫無關(guān)系。

  李文博見他這副模樣，心中更是怒火中燒。

  他本以為自己這番雷霆之怒，足以讓這個(gè)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輕人嚇得屁滾尿流，跪地求饒。

  可對方的平靜，卻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讓他有種說不出的憋悶。

  “怎么？不說話？是以為本官治不了你嗎？”李文博臉色一沉，猛地一拍驚堂木！

  “啪！”

  “本官告訴你！你私自出兵是為‘僭越’！屠戮士紳是為‘不法’！樁樁件件，皆是死罪！本官現(xiàn)在便可將你革職查辦，上報(bào)朝廷，明正典刑！”

  “來人！”

  隨著他一聲厲喝，兩側(cè)的親兵“唰”的一聲，齊齊拔出腰刀，雪亮的刀鋒直指周明，大堂之內(nèi)的殺氣，瞬間攀升到了頂點(diǎn)！

  高義面如死灰，雙目緊閉，已經(jīng)不敢再看。

  然而，就在這劍拔弩張，一觸即發(fā)的時(shí)刻，周明終于開口了。

  他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了每個(gè)人的耳中，帶著一種奇特的安撫人心的力量。

  “大人息怒?！?br />
  他依舊是那副云淡風(fēng)輕的模樣，仿佛眼前的刀光劍影，不過是清風(fēng)拂面。

  他沒有辯解，也沒有反抗，只是話鋒一轉(zhuǎn)，問了一個(gè)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問題。

  “大人一路遠(yuǎn)來，車馬勞頓，下官心中實(shí)在過意不去?！?br />
  周明微笑著，目光溫和地看著李文博。

  “不知，大人帶來的那三萬兩‘程儀’，路上可還安好？”

  “三萬兩程儀”？！

  這六個(gè)字，如同一道九天驚雷，在李文博的腦海中轟然炸響！

  他臉上的威嚴(yán)、憤怒、倨傲，在這一瞬間，如同被戳破的肥皂泡，消失得無影無蹤！

  取而代之的，是極致的驚恐與駭然！

  他猛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因?yàn)閯?dòng)作太過劇烈，甚至帶倒了身旁的茶碗，滾燙的茶水灑了一身，他卻渾然不覺。

  “你……你胡說八道些什么？！”

  他的聲音因?yàn)榭謶侄兊眉饫?，甚至有些破音?br />
  這筆錢，是他此次南下，打著巡查的名義，向沿途各府縣勒索的“孝敬銀”，是他最大的秘密，也是他最大的罪證！

  這件事天知地地知，還有那些送錢的人知，這個(gè)偏遠(yuǎn)縣城的年輕人，他……他怎么會知道的？！而且連數(shù)目都分毫不差！

  看著李文博那張瞬間煞白，毫無血色的臉，周明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他緩緩從寬大的袖袍中，取出了一本小小的，裝訂得十分精致的賬冊，輕輕地放在了身前的桌案上。

  “大人不必驚慌，下官?zèng)]有胡說?！?br />
  周明的聲音溫和依舊，卻讓李文博如墜冰窟。

  “這是下官的一點(diǎn)心意，為大人此行做的一份記錄?！?br />
  他伸出修長的手指，輕輕翻開賬冊的第一頁，悠然念道：

  “光緒二十八年，七月初三，大人自武昌府出發(fā)。途徑長、衡、永三府，共二十七縣。七月初五，于衡州府，收知府王大人‘冰敬’五千兩雪花銀。七月初七，于常寧縣，收劣紳劉家‘炭敬’八百兩。七月初九，于……”

  周明的聲音不疾不徐，一筆一筆，將李文博這一路上的所有“收入”，連同時(shí)間、地點(diǎn)、人物，都念得清清楚楚，分毫不差。

  “……七月二十，于悅來酒樓，聽小鳳仙唱曲兒，賞銀五十兩。賬，記在了縣衙的賬上?！?br />
  當(dāng)周明念完最后一筆，輕輕合上賬冊時(shí)，整個(gè)大堂已經(jīng)落針可聞。

  “撲通！”

  李文博雙腿一軟，徹底癱倒在了太師椅上，渾身如同從水里撈出來一般，冷汗已經(jīng)浸透了里里外外的衣衫。

  他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