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渾濁的眼睛里似乎掠過一絲極淡的笑意，他伸出布滿老繭和皺紋的手指，輕輕拂過面前一個陶罐表面粗糙的、描繪著抽象太陽與新月紋路的圖案。

  “陶罐？不，年輕人，這些不是用來賣的。”老者的聲音依舊沙啞，卻多了一絲難以言喻的韻味，“它們是‘容器’，承載著白晝的余溫與黃昏的絮語?！?br />
  他抬起眼，目光似乎穿透了滄竹，望向城鎮(zhèn)中心那幾棵高大的棕櫚樹，以及更遠(yuǎn)處無垠的沙海。

  “這里是舒努特，沙海旅人短暫的歇腳處，也是拉圖姆目光偶爾停駐之地。”

  “拉圖姆？”滄竹適時地表現(xiàn)出好奇，身體微微前傾，做出傾聽的姿態(tài)。

  他注意到老者在說出這個名字時，手指無意識地在陶罐的紋路上描摹了一下，那是一種近乎本能的、帶著敬意的動作。

  舒努特……

  他在城鎮(zhèn)門口看到這些模糊的字跡。

  不是薩爾貢的語言——反而是古炎國文字。

  很神奇。

  這讓他下意識從炎國語言文字的內(nèi)涵去揣摩內(nèi)涵，結(jié)果當(dāng)然是一無所獲。

  但……

  剛剛他意識到了什么。

  舒，努特。

  天空、星辰、晝昏，風(fēng)、秩序。

  拉圖姆。

  太陽，生命，復(fù)活。

  嘖。

  滄竹心里有了計較。

  “白晝的溫暖，黃昏的寧靜，皆歸于拉圖姆?！崩险呔従徴f道，他的語調(diào)帶著一種吟誦般的節(jié)奏，“祂并非高踞云端的神只，而是流淌在沙粒間隙的風(fēng)，是滋潤綠洲的暗流，是旅人篝火中跳動的光，也是日落時分，安撫疲憊靈魂的那份靜謐。”

  信仰程度很高。

  而且政治地位肯定不低。

  手指干凈，聊天第一件事并不是買賣。

  估計是高層。

  “聽起來……是一位很溫柔的神明?！睖嬷褫p聲說道，語氣真誠。

  假的。

  偽裝和美化滄竹也會，所以他并不對此感冒。

  舉個例子，龍門事件里，稍稍了解魏彥吾的人都看的出來魏彥吾在借刀殺人，手法甚至并不高明。

  但事后沒有人會說魏彥吾是借刀殺人。

  因為是陽謀。

  你就說整合運(yùn)動是不是仇恨非感染者吧，你就說整合運(yùn)動是不有實力進(jìn)龍門吧。

  前面忘了，中間忘了，反正結(jié)果是整合運(yùn)動干的。

  老者深深看了滄竹一眼，那渾濁的眼眸似乎清晰了一瞬。

  “溫柔？或許吧。但白晝亦有灼人的烈陽，黃昏也預(yù)示著未知的黑夜。拉圖姆的‘平衡’，并非一成不變的安寧，而是動態(tài)的流轉(zhuǎn)與接納?！?br />
  他拿起一個陶罐，遞給滄竹：“摸摸看?！?br />
  滄竹雙手接過陶罐。陶土本身是冰涼的，但在陽光照射過的一面，卻殘留著些許暖意，而背光的一面則沁著涼。

  罐身的紋路粗糙而古樸，仿佛承載了無數(shù)個日升月落。

  其實藝術(shù)價值挺高的，如果是文物的話。

  滄竹心里評價道。

  工藝有問題。

  內(nèi)部很細(xì)致外部卻很粗糙。

  滄竹大概明白這個東西有問題了。

  但他不動聲色。

  老者眼底閃過一絲贊賞。

  果然嘛，有問題。

  滄竹尋思自己運(yùn)氣怎么這么好，恰好就碰上了問題。

  “白晝賦予它溫度，黃昏帶走喧囂，留下寧靜?！崩险哒f，“我們舒努特人，便是在這樣的流轉(zhuǎn)中生存。不抗拒白晝的炙烤，也不恐懼黃昏后的長夜。我們只是……容器，感受它，承載它，然后繼續(xù)前行?！?br />
  “很奇妙的智慧?！睖嬷褓潎@道，將陶罐小心地放回原處，“感謝您為我解惑，老人家。這比任何貨物都珍貴?！?br />
  老者微微頷首，對滄竹的領(lǐng)悟力似乎頗為滿意。

  “外鄉(xiāng)人，你的眼睛很清澈，能看見表象之下的東西。這很好?！?br />
  他頓了頓，意有所指地補(bǔ)充道，“舒努特近來并不完全平靜。白晝的陰影有時會拉得過長，黃昏的寧靜也容易被不速之客打破。你們既是旅人，補(bǔ)充所需后，還是早些離開為好?！?br />
  “多謝您的提醒，我們會注意的?！?br />
  他站起身，再次向老者致意，然后轉(zhuǎn)身回到了隊伍中。

  “打聽到什么了？”彌莫撒湊過來，嘴里不知何時叼了根草莖，含糊不清地問。

  “嗯……沒什么?！睖嬷裢屏送蒲坨R，笑容溫和，避重就輕，“只是和一位當(dāng)?shù)氐拈L者聊了聊這里的風(fēng)土人情。”

  “喔……”彌莫撒點(diǎn)點(diǎn)頭，草莖在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