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磚窯里的那一夜，像一道模糊的分水嶺。當(dāng)?shù)诙烨宄浚⑷醯奶旃鈴母G洞的破口滲入，照亮了空氣中漂浮的塵埃和尚未散盡的濕柴煙氣時，朱由檢睜開了眼。

  他依舊感到刺骨的寒冷和深入骨髓的疲憊，但某種東西不一樣了。懷里黃軒那溫?zé)?、平穩(wěn)的呼吸，像一個小小的暖爐，熨帖著他冰涼的心口。昨夜那幾乎將他吞噬的絕望和自憐，在擁抱過這唯一的溫暖后，似乎被逼退了幾分。

  他輕輕動了動，黃軒立刻警覺地抬起頭，耳朵豎立，待看清是他，才放松下來，打了個大大的哈欠，露出粉色的舌頭。

  “陛下，您醒了?！蓖醭卸饕残蚜?，聲音沙啞，但眼神里帶著一如既往的恭順與擔(dān)憂，“雨停了，老奴去看看能否找些干柴生火?！?br />
  朱由檢點了點頭，放開了黃軒。黃軒站起身，抖了抖渾身亂糟糟的毛，濺起幾點水珠，然后湊到窯洞口，小心地向外張望。

  雨后的清晨，空氣清冽，帶著泥土和草木的腥氣。遠(yuǎn)處的田野和山巒籠罩在薄霧中，一片靜謐，仿佛昨夜的凄風(fēng)苦雨只是一場噩夢。

  王承恩很快抱回一些半干的樹枝，費了好大勁才重新點燃火堆，煙霧依舊嗆人，但總算帶來了些許暖意。他將最后一點硬得像石頭的粗糧餅掰開，分給朱由檢和黃軒。

  三人沉默地吃著這簡陋的早餐。餅很硬，需要用力咀嚼，混合著唾液才能艱難下咽。但沒有人抱怨。

  吃完東西，朱由檢用一根樹枝，在地上粗略地劃拉著。

  “王伴伴，神犬，”他聲音平靜，卻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決斷，“我們不能一直這樣漫無目的地逃下去。繞道河南，路途遙遠(yuǎn)，變數(shù)太多。我們必須有一個明確的目標(biāo)，和抵達(dá)目標(biāo)的方法。”

  王承恩和黃軒都看向他。

  “朕思慮再三，”朱由檢的目光落在地上的簡易“地圖”上，“直接硬闖運河關(guān)卡或大城雄關(guān)，無異于自投羅網(wǎng)。我們需要一個契機(jī)，一個能讓我們相對安全、快速南下的身份或途徑?！?br />
  他頓了頓，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銳利的光：“去臨清?！?br />
  “臨清？”王承恩有些疑惑。臨清是運河上的重要鈔關(guān)，商賈云集，同樣守衛(wèi)森嚴(yán)。

  “對，臨清?！敝煊蓹z解釋道，“那里商幫匯聚，消息靈通，往來南北的商隊眾多。我們或許可以想辦法，混入一支南下的商隊。商隊有自己的門路和關(guān)系，盤查會比尋常百姓寬松許多。而且……”

  他看了一眼黃軒：“神犬屢次展現(xiàn)神異，或可借此……獲取一些必要的物資和幫助?！?br />
  黃軒聞言，耳朵動了動。獲取物資？幫助？難道皇帝陛下終于開竅，打算讓他這條“神犬”去施展些“非常手段”了？他立刻在腦海里積極響應(yīng)：“汪?。ū菹掠⒚?！混進(jìn)商隊是個好辦法！需要我做什么？偷……呃，弄點路引或者銀子嗎？）”

  朱由檢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微微搖頭：“不必再行險招。臨清富庶，三教九流混雜，我們或許可以換個方式?！?br />
  他看向王承恩：“王伴伴，你稍后去附近村落，用最后那點銀子，盡量買些紙墨來，再打聽一下臨清方向的消息，特別是各大商幫的動向?！?br />
  王承恩雖然不明所以，但還是躬身領(lǐng)命：“老奴遵旨?！?br />
  休息片刻后，王承恩便出發(fā)了。朱由檢和黃軒留在破窯里。朱由檢靠著窯壁，閉目養(yǎng)神，手指卻無意識地在膝上輕輕敲擊，顯然在思考著什么。黃軒則趴在他腳邊，一邊舔舐著前爪上因為連日奔波而磨破的肉墊，一邊在腦海里跟系統(tǒng)討價還價，看看能不能用那65點能量兌換點實用的東西，比如……一張完美的假路引？或者直接傳送去南京？

  【能量點不足，權(quán)限不足，無法兌換本位面高級偽造證件，無法進(jìn)行超距傳送。】

  黃軒：“……” 這破系統(tǒng)！

  午后，王承恩回來了，帶回了少量的劣質(zhì)紙墨和一支禿筆，還有打聽到的消息。

  “陛下，銀子只夠買這些了。打聽到的消息說，臨清如今確實盤查甚嚴(yán)，但因為漕運還未完全斷絕，南下的商隊依然有，多是些有背景的大商幫，像徽州幫、山陜幫的船隊。他們有自己的護(hù)衛(wèi)，通關(guān)也各有門路。”

  朱由檢接過紙墨，點了點頭。他尋了塊相對平整的石頭作為桌子，將紙鋪開，磨墨，提筆。

  黃軒好奇地湊過去看。只見朱由檢凝神靜氣，手腕懸動，筆尖在粗糙的紙張上游走。他寫的并非詔書或信件，而是一幅畫？不，是字，是一種他從未見過的、結(jié)構(gòu)奇特、筆畫盤繞、帶著某種古樸神秘氣息的字體！

  “陛下，這是……？”王承恩也湊過來，驚訝地問道。

  朱由檢沒有抬頭，筆走龍蛇，淡淡道：“此為‘殳書’，一種古體，相傳源自兵戈之上，識者甚少?！?br />
  他運筆極快，不多時，幾張紙上便寫滿了這種古怪的文字，還蓋上了他隨身攜帶的、一方小巧的私人印鑒（并非傳國玉璽，而是他作為信王時的私?。?。然后，他又換了一張紙，用端正的楷書寫了幾行字，內(nèi)容大致是：茲有故友之后，南遷遇阻，持此信物，望沿途關(guān)照云云。落款是一個虛構(gòu)的名字和籍貫。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xù)閱讀后面精彩內(nèi)容！

  做完這一切，他吹干墨跡，將那幾張“殳書”和楷書信件仔細(xì)疊好，遞給王承恩。

  “王伴伴，你拿著這些，去臨清碼頭，尋找徽州商幫的管事。不必言明身份，只說是受京城故人所托，欲搭船南下，以此信物為憑。他們?nèi)魡柶?，便按這信上所言應(yīng)對?！?br />
  王承恩接過那幾張輕飄飄卻仿佛重若千鈞的紙，手有些顫抖。他雖不全懂，但也明白，陛下這是在賭，賭那些精明的商人能從這古怪的信物和語焉不詳?shù)耐性~中，窺見一絲不尋常，賭他們愿意為了這潛在的、“來自京城的”人脈和未來可能的好處，行個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