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是狼
好的,我們繼續(xù)這段充滿煙火氣與荊棘的南行路。
滄州城外的運(yùn)河波光粼粼,映著午后有些懶散的日光。那頓熱騰騰的臘肉粥下肚,連帶著啃了一大根肉骨頭的黃軒,只覺得渾身暖洋洋的,連皮毛下的傷口都癢酥酥的,好受了不少。他滿足地打了個帶著肉味的嗝,四仰八叉地癱在草地上,露出柔軟的肚皮,尾巴尖有一下沒一下地掃著草葉。
朱由檢坐在一旁,看著黃軒這副毫無“神犬”形象的憊懶模樣,嘴角竟不自覺地微微牽動了一下。他換上了那身半新的棉布長衫,雖然料子粗糙,漿洗得發(fā)硬,但干凈清爽,連日來的狼狽似乎也被這身衣服洗去了一些。只是他眉宇間那化不開的沉重,比那身破舊龍袍更壓得人喘不過氣。
王承恩默默收拾著碗筷陶罐,動作麻利,眼神卻時不時擔(dān)憂地瞟向皇帝。他伺候朱由檢十幾年,從未見過陛下如此沉默,那沉默底下,是驚濤駭浪,是焚心蝕骨的焦慮。
“陛下,”王承恩將最后一點(diǎn)清水遞給朱由檢,聲音放得極輕,“喝口水,潤潤喉吧?!?br />
朱由檢接過,木然地喝了一口,目光卻依舊沒有焦點(diǎn)地望著運(yùn)河上往來的船只。那些船上,載著南逃的官員、富戶,或許還有像他一樣,懷揣著不同心思,奔向那座留都的朱明宗室。他們都在動,只有他,像一枚被遺忘的棄子,在這荒僻的河灣,前途未卜。
“王伴伴,”朱由檢忽然開口,聲音干澀,“你說,南京……還有朕的立足之地嗎?”
王承恩心中一酸,幾乎要落下淚來,他強(qiáng)忍著,躬身道:“陛下萬不可作此想!您是天下共主,是大明正統(tǒng)!只要陛下抵達(dá)南京,登高一呼,忠臣義士必然云集響應(yīng)!”
“忠臣義士?”朱由檢低低地重復(fù)了一句,帶著一絲幾不可聞的嘲諷,“北京城破時,朕身邊的‘忠臣義士’何在?”他閉上眼,那些跪迎李闖的官員面孔一一閃過,像一根根冰冷的針,扎得他心頭滴血。
趴在旁邊的黃軒耳朵動了動,抬起腦袋。他能感受到崇禎那股幾乎要將他吞噬的絕望和自我懷疑。這不行,再這樣下去,人沒到南京,心態(tài)先崩了。
他骨碌一下爬起來,走到朱由檢身邊,用濕漉漉的鼻子蹭了蹭他緊握的拳頭。
“汪!”(別瞎想?。?br />
朱由檢睜開眼,對上黃軒那雙清澈的、帶著點(diǎn)催促意味的棕色眼睛。
“陛下,”黃軒在腦海里說道,語氣故意帶上了幾分輕松,“船到橋頭自然直!我們現(xiàn)在有吃有喝有馬車,比在煤山上吊那會兒強(qiáng)多了!再說了,您可是真龍?zhí)熳?,有我這條上天入地、無所不能的神犬輔佐,還怕那些魑魅魍魎?”
他為了增加說服力,還人立起來,用兩只前爪拍了拍自己的胸脯(盡管拍到的全是毛),做出一副“我很厲害”的樣子。
這笨拙又滑稽的姿態(tài),終于讓朱由檢緊繃的臉上露出了一絲極淡的笑意。他伸手,再次摸了摸黃軒的腦袋,這一次,動作自然了許多?!笆前?,朕還有你?!?br />
王承恩見皇帝情緒稍緩,連忙趁熱打鐵:“陛下,神犬說得是。當(dāng)務(wù)之急是養(yǎng)精蓄銳,盡快趕路。老奴打聽過了,穿過前面那片丘陵,就能繞過滄州主城,進(jìn)入山東地界。山東情況復(fù)雜,但有劉澤清部在前面頂著,流寇大規(guī)模過境的可能性小些,我們小心行事,或能更快抵達(dá)運(yùn)河沿岸,尋船南下?!?br />
“山東……”朱由檢喃喃道,目光重新投向南方,那絲剛剛浮現(xiàn)的笑意又迅速隱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白甙??!?br />
休息完畢,收拾停當(dāng),馬車再次吱吱嘎嘎地上路。這一次,他們避開了官道,鉆入了王承恩所指的那片連綿的丘陵地帶。
路,果然難走了許多。說是路,其實(shí)多是樵夫和獵人踩出的小徑,坑洼不平,兩旁是茂密的灌木和樹林。馬車顛簸得厲害,好幾次車輪陷進(jìn)泥坑,需要朱由檢和黃軒也下來推車。那匹青驄馬累得渾身冒汗,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
但好處是,人煙稀少,幾乎碰不到盤查的兵丁,只有偶爾驚起的飛鳥和竄過的野兔,提醒著這片土地的生機(jī)。
黃軒充分發(fā)揮了“開路犬”的作用,時而跑到前面探路,時而在樹林邊緣警戒。他的耳朵和鼻子成了最可靠的雷達(dá),幾次提前發(fā)現(xiàn)了可能存在的陷阱(雖然是捕獸的)或者不太對勁的動靜,讓一行人得以提前規(guī)避。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丘陵中暮色降臨得尤其快。林間光線昏暗,夜梟開始啼叫,帶著一種荒涼的味道。
“陛下,天黑了,路看不清,不能再走了?!蓖醭卸骼兆●R,擔(dān)憂地看著前方黑黢黢的山路,“得找個地方過夜?!?br />
朱由檢看著四周陰森的樹林,心里也有些發(fā)毛,點(diǎn)了點(diǎn)頭。
他們在半山腰找到了一處背風(fēng)的、略微平坦的崖壁凹陷處,像是個淺淺的山洞,勉強(qiáng)可以容身。王承恩將馬車停在洞口旁,卸下馬匹,喂了草料和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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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山林,寒氣很重。雖然已是晚春,但山風(fēng)一吹,依舊冷得人直打哆嗦。朱由檢裹緊了那身棉布長衫,還是覺得寒氣無孔不入。王承恩撿來一些枯枝,在洞口生了堆火,跳躍的火焰帶來些許暖意,也驅(qū)散了一些對黑暗的恐懼。
火上架著陶罐,熱著中午剩下的米粥。三人圍著火堆,聽著木柴燃燒的噼啪聲和遠(yuǎn)處不知名野獸的嗥叫,默默無言。
黃軒趴在火堆邊,感受著火焰的溫暖,肚子卻又不爭氣地叫了起來。中午那根骨頭早就消化完了。他眼巴巴地看著陶罐里翻滾的米粥,口水分泌加速。
朱由檢看到了他這副饞樣,不禁莞爾,拿起一個木碗,盛了小半碗粥,又特意從留給自己的那份臘肉里撕了一小塊,一起放在黃軒面前。
“吃吧?!?br />
黃軒抬頭看了看崇禎,見他臉色在火光映照下依舊蒼白,但眼神溫和。他不再客氣,低頭呼嚕呼嚕地吃了起來。熱粥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