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晨光透過精致的窗欞，灑在鴻臚寺客卿瑤光公主暫居的驛館小院內。侍女正欲侍候梳洗，卻見公主早已起身，獨自坐在書案前，對著一疊空白的信箋怔怔出神，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一支上好的狼毫筆，筆尖的墨跡已干涸凝結。

  她眼前反復浮現的，是昨日那間工棚里咆哮的蒸汽、飛旋的巨輪、以及林凡平靜卻仿佛蘊含著無盡力量的眼神。那畫面如同烙鐵，在她腦海中燙下深深的印記。激動、震撼、恐懼、迷?！N種情緒交織翻騰，最終沉淀為一種沉甸甸的認知：林谷所擁有的，絕非潞國朝廷那些袞袞諸公所能想象的“奇技”，而是足以撬動時代的力量。

  “公主，您……”侍女小心地喚了一聲。

  瑤光公主猛地回神，眼神中閃過一絲掙扎。她很清楚，自己作為胥國公主，身負觀察之責，如此重要的情報，理應立刻、詳盡地回報國內。讓父王、讓朝堂上那些還在用老眼光打量林谷、或心存輕視、或僅視為可利用之棋子的重臣們，真正認識到這個鄰居的可怕潛力。這或許能改變潞國對林谷的整個戰(zhàn)略，避免誤判，甚至……為胥國爭取一些先機或應對時間。

  可是……這樣做，對嗎？

  林凡允許她旁觀，甚至給她“客卿”虛銜，固然有其政治考量，也未嘗不是一種坦蕩與自信的體現。她這般暗中傳遞消息，近乎背棄了這份有限的信任。然而，國家利益、家族責任，如同無形的鎖鏈，牢牢束縛著她。

  猶豫良久，她終究還是深吸一口氣，鋪開信箋，提筆蘸墨。她沒有詳細描述“磐石一號”的具體結構——那太復雜，她也并非完全理解。她只用了最強烈的筆觸，描繪了那臺“鐵獸”不知疲倦的狂暴力量，強調了它不依賴人力畜力、僅靠燃燒石炭和清水就能持續(xù)輸出巨力的顛覆性特性，以及林谷格物院那井井有條、近乎狂熱的研發(fā)氛圍和林凡對此物的高度重視。

  “……此非人力可及，乃奪天地造化之機！林谷所圖，絕非一城一地之安，觀其上下，如臂使指，格物之院，深不可測。兒臣竊以為，當以‘國之大敵’或‘千古未有之變局’視之，萬不可再以‘匠作奇巧’等閑論之。父王宜深謀遠慮，早定方略……” 寫到這里，她筆尖微頓，終究沒有寫下請求父王設法竊取或破壞的建議，只是重重落款，吹干墨跡，用特制的火漆封好，交給了自己最信任的、明為仆從實為王室護衛(wèi)的貼身侍女，命其通過秘密渠道，以最快速度送回潞國王都。

  做完這一切，瑤光公主仿佛耗盡了力氣，頹然坐回椅中，心中并無多少完成使命的輕松，反而彌漫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悵惘和愧疚。她望著窗外林谷冬日略顯清冷的天空，第一次對自己肩負的使命，產生了深刻的懷疑與動搖。

  幾乎就在瑤光公主密信送出的同時，安全總署情報司司與鴻臚寺的情報協(xié)作處的觸角，已經敏銳地捕捉到了這一絲異常的信息流動。

  韓廬的情報司本就對各國使節(jié)、質子及重要外來人員保持著例行監(jiān)控。而姜宓在林凡的授意下建立的情報協(xié)作處，雖規(guī)模尚小，卻精于分析和聯系內外信息?，幑夤魃磉吶藛T的異常動向，驛館外圍的細微變化，未能完全逃過他們的眼睛。

  兩份相關的簡報送到了林凡的案頭。一份來自情報司，陳述了瑤光公主貼身侍女今日行動有異，疑似傳遞密件；另一份來自姜宓，附上了對瑤光公主近日情緒觀察的分析，指出其在觀看“磐石一號”測試后，認知似受巨大沖擊，心緒不寧。

  林凡拿起這兩份簡報，只是淡淡掃了一眼，便擱在了一旁，臉上沒有絲毫意外或惱怒的神色。

  “主公，此事……”侍立一旁的鐵叔眉頭微皺。蒸汽機乃林谷當前最高機密之一，如此輕易被外泄，他感到不安。

  “無妨?！绷址矓[擺手，語氣平靜，“讓她看到，本就在預料之中。甚至，讓她傳回去，也未必全是壞事?！?br />
  他走到窗前，望著格物院的方向，緩緩道：“‘磐石一號’只是個開始，是個象征。真正的關鍵，不是這一臺機器，而是我們能持續(xù)制造、改進、并應用它的整體能力。這能力，根植于我們的礦冶水平、材料工藝、加工精度、標準化生產、乃至培養(yǎng)相關工匠的體系。瑤光公主看到的，是豹身上最顯眼的一斑。她傳回去的消息，能讓潞國高層震驚、警惕，甚至重新評估我們，這在一定程度上，或許能為我們爭取更多不被直接武力干涉的發(fā)展時間。但他們想靠一鱗半爪的描述就復制出來？難如登天。沒有相應的工業(yè)基礎、知識積累和研發(fā)體系，圖紙擺在他們面前，他們也造不出可靠可用的機器，更遑論量產和改進?！?br />
  他轉過身，目光銳利：“真正值得我們全力投入和擔憂的，不是秘密能否守住，而是我們自身這套‘體系’跑得夠不夠快、夠不夠扎實！蒸汽機成了，只是證明了這條路可行。接下來，我們要讓它真正變成推動林谷前進的巨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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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天下午，林凡便在格物院召集了墨離及各研究所核心骨干，召開了一場決定林谷技術發(fā)展下一步走向的關鍵會議。

  與會者除了墨離，還有動力研究所的李磐（仍沉浸在成功的興奮與疲憊中）、材料實驗室的蘇芹、理化研究室的古清、技工改善組的趙炎，以及被要求列席的工程院墨恒、軍工生產司鄭坊。

  林凡沒有過多寒暄，直接切入主題。

  “‘磐石一號’的成功，可喜可賀！但諸位，這僅僅是萬里長征第一步！”林凡的開場白讓還沉浸在喜悅中的李磐等人神色一凜，“我們現在擁有的，是一臺能穩(wěn)定運行的原理驗證機。但它的效率、可靠性、功率、乃至安全性，都遠未達到實用化、規(guī)?；囊蟆８匾氖?，這臺機器，暴露了我們基礎工業(yè)能力的諸多短板！”

  他看向蘇芹：“蘇所長，材料是第一道關?！褪惶枴腻仩t壓力不敢提得太高，氣缸密封仍靠浸油皮革，活塞磨損嚴重。我需要你們材料實驗室，將研發(fā)重心立即轉向耐高壓高溫的鍋爐鋼板配方、更耐磨且密封性優(yōu)良的活塞與氣缸材料（包括尋找或合成類似橡膠的彈性密封材料）、以及更高強度的傳動部件用鋼！這是蒸汽機走向實用、乃至未來一切重型機械的基礎！”

  蘇芹鄭重點頭，快速記錄著要求：“主公，我們已在嘗試數種銅鐵鉛錫的合金配比，并按照您之前提示的方向，收集各種天然樹脂和礦物進行試驗。耐壓測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