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察使走后，清溪縣衙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工地上那場鬧劇的余波仍在發(fā)酵——搶錢時踩傷了三個人，跑丟鞋的、擠壞衣服的、嚇哭孩子的更是不計其數(shù)，這幾日天天有百姓堵在縣衙門口討說法。

  吳良焦頭爛額，一邊安撫百姓，一邊想法子填窟窿——光是醫(yī)藥費就賠出去二十兩，賬上那點錢徹底見底了。

  更糟的是，觀音堂工地被勒令無限期停工。那半拉子建筑孤零零立在城西，成了清溪縣最扎眼的瘡疤。咸菜石地基在秋日陽光下泛著詭異的油光，風一吹，酸菜壇子瓦片叮當作響，像是在嘲笑所有人的荒唐。

  這日午后，吳良正對著空蕩蕩的賬本發(fā)愁，師爺慌慌張張跑進來：“老爺！不好了！工地...工地那邊出怪事了！”

  “又怎么了？”吳良現(xiàn)在聽到“工地”倆字就頭疼。

  “那、那些咸菜石...開花了！”

  吳良以為自己聽錯了：“什么？”

  “開花了！石頭上長出東西來了！”師爺急得直跺腳，“百姓們都在傳，說那是觀音顯靈，石上生蓮！”

  吳良眼前一黑，扶著桌案才站穩(wěn)：“快...快帶我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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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觀音堂工地前，已經(jīng)圍了里三層外三層的人。

  吳良擠進去一看，也愣住了。

  那些用作地基的咸菜石，表面竟然真的長出了一簇簇灰白色的東西——不是蓮花，倒像是...蘑菇？

  “讓開讓開！縣老爺來了！”衙役們分開人群。

  吳良湊近細看，只見那些“石花”形狀各異，有的像小傘，有的像珊瑚，有的干脆就是一坨坨灰白的斑點。他伸手想摸，被柳蕓娘攔?。骸靶⌒挠卸尽！?br />
  這時，一個白發(fā)蒼蒼的老者擠過來，是縣里種了一輩子菜的老農(nóng)陳老漢。他蹲下仔細看了看，又湊近聞了聞，突然一拍大腿：“這是霉！咸菜石上的霉！”

  “霉？”

  “對！”陳老漢指著那些“石花”，“咸菜壓缸石，幾十年不挪窩，石頭縫里滲滿了咸菜汁。今年秋天雨水多，咸菜汁發(fā)了霉，就長出這東西了！老頭子我見過，這叫‘石霉’，不能吃，聞著都惡心！”

  果然，離得近了，能聞到一股酸腐的霉味，跟咸菜味混在一起，那叫一個酸爽。

  但百姓們不信。

  “胡說！這分明是石上生蓮！”

  “觀音顯靈！這是吉兆！”

  “快拜！快拜??！”

  已經(jīng)有人跪下了。

  唐成不知何時被放了出來（估計是柳蕓娘的主意），此刻正擠在人群里，眼珠子一轉，計上心來。

  他悄悄溜到吳良身邊，低聲道：“吳兄，機會來了！”

  “什么機會？”

  “您想啊，”唐成壓低聲音，“之前開光大典搞砸了，巡察使要彈劾您?？扇绻F(xiàn)在觀音堂工地真出了‘靈跡’，那就不一樣了！這叫‘天意難違’！巡察使還能跟老天爺作對？”

  吳良皺眉：“可這是霉...”

  “霉怎么了？”唐成理直氣壯，“霉長在咸菜石上，就叫‘石花’！石上開花，百年難遇！這就是靈跡！”

  “但陳老漢說了...”

  “一個老農(nóng)懂什么！”唐成打斷他，“百姓信就行！您看，現(xiàn)在大家不都信了嗎？”

  確實，跪拜的人越來越多，還有人往那些“石花”前扔銅錢。

  唐成見狀，立刻跳到一塊大石頭上，高聲道：“諸位鄉(xiāng)親！此乃觀音顯靈，石上生蓮！是菩薩給咱們的啟示——觀音堂停工，乃逆天而行！咱們得繼續(xù)建?。　?br />
  百姓們紛紛響應：“繼續(xù)建！繼續(xù)建！”

  吳良看得目瞪口呆。

  唐成跳下來，湊到他耳邊：“吳兄，趁熱打鐵！咱們就說是天意讓繼續(xù)建堂！這樣巡察使那邊也好交代——不是咱們違命，是天意如此！”

  吳良猶豫了。

  柳蕓娘突然開口：“老爺，事到如今，不如順水推舟。但有一條——絕不能再讓唐成經(jīng)手錢糧?！?br />
  唐成一聽急了：“嫂子，您這話說的...小弟這次一定...”

  “你一定還會搞砸，”柳蕓娘淡淡瞥他一眼，“這次我來管賬，金燦燦協(xié)理。你嘛...就負責監(jiān)工，管好那些工匠就行?！?br />
  “可...”

  “不同意就回牢里待著。”

  唐成蔫了：“同、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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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觀音堂工程在停了七天后，又復工了。

  這次，柳蕓娘親自坐鎮(zhèn)。

  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讓人把那些長霉的咸菜石全部挖出來，換上新采的青石。雖然貴，但至少不會再生出什么幺蛾子。

  第二件事，是把蟲蛀的課桌梁木拆了，換成正經(jīng)的松木。雖然沒楠木名貴，但結實。

  第三件事，是把酸菜壇子瓦片全扒了，換成陶瓦。雖然樸素，但不會漏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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