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金養(yǎng)生堂”吃死人的消息，像長了翅膀一樣傳遍了清溪縣?？嘀骷揖炫榇餍?，在縣衙門口哭天搶地，要求青天大老爺嚴懲庸醫(yī)，殺人償命。圍觀百姓議論紛紛，之前被唐成“治好”的人將信將疑，沒被治過的人則大罵其黑心。

  吳良坐在大堂之上，看著面如死灰、抖如篩糠的唐成和金燦燦，只覺得一個頭兩個大。按《宋刑統(tǒng)》，庸醫(yī)殺人，即便不是故意，也需杖責、流放，甚至償命。這倆貨雖然可恨，但罪不至死，可若依法嚴辦，恐怕也難逃皮肉之苦和牢獄之災(zāi)。

  “唐成！金燦燦！你二人還有何話說？！”吳良一拍驚堂木，試圖掩蓋自己內(nèi)心的糾結(jié)。

  “青天大老爺！冤枉?。　碧瞥蓭е耷缓暗?，“小人……小人是一片好心！那藥方……那藥方乃古籍所載，誰料他……他身子如此不經(jīng)事啊！”他到現(xiàn)在還覺得自己只是運氣不好。

  金燦燦也磕頭如搗蒜：“老爺明鑒！我們只是想救人，絕無害人之心??！那藥材都是真材實料，絕無虛假！”他還在強調(diào)“真材實料”，仿佛這能減輕罪責。

  苦主家屬一聽，更是怒不可遏，指著兩人破口大罵，公堂之上頓時亂成一團。

  吳良被吵得腦仁疼，正準備下令先各打二十大板再說，師爺悄悄湊過來，低聲道：“老爺，此事……或可轉(zhuǎn)圜?！?br />
  “如何轉(zhuǎn)圜？人都死了！”吳良沒好氣地說。

  師爺捻著胡須，小眼睛滴溜溜一轉(zhuǎn)：“老爺，苦主家并非本地鄉(xiāng)紳，乃是鄰縣富戶。他們此番鬧將起來，無非是為了錢財。若唐金二人能拿出足夠銀錢賠償，安撫苦主，或許……可免于刑罰?！?br />
  吳良一愣，這倒是條路子。他看向唐成和金燦燦：“你二人可聽見了？若能賠償苦主，求得諒解，本官或可法外開恩。”

  唐成和金燦燦一聽有轉(zhuǎn)機，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連忙道：“賠！我們賠！傾家蕩產(chǎn)也賠！”

  可當他們摸向自己的錢袋時，才想起最近賺的錢，大部分又投進了“養(yǎng)生堂”的擴張和購買那些華而不實的“名貴藥材”上了，手頭現(xiàn)銀所剩無幾。

  “老爺……我們……我們沒那么多現(xiàn)錢啊……”唐成哭喪著臉。

  金燦燦更是急中生“智”：“老爺！我們的‘養(yǎng)生堂’可以抵給他！還有那些藥材！設(shè)備！”

  苦主家屬一聽，更是氣得跳腳：“誰要你們那害死人的破店！我們要現(xiàn)錢！賠我爹命來！”

  眼看又要鬧起來，吳良一個頭兩個大。就在這時，后堂簾子一動，柳蕓娘走了出來。她先是對苦主家屬溫言安撫了幾句，然后對吳良道：“相公，妾身倒有一法，或可兩全?！?br />
  “娘子快講！”

  柳蕓娘道：“唐公子與金公子雖有過錯，但確實家資不足。他們那‘養(yǎng)生堂’雖不值錢，但他二人……或許還有些‘用處’。妾身聽聞，鄰縣正在招募民夫修繕官道，工期漫長，環(huán)境艱苦，正缺人手。不如判他二人罰沒所有財產(chǎn)賠償苦主，然后發(fā)配鄰縣修路，以工抵債，直至還清賠償為止。如此，既懲戒了其過，也給了苦主交代，更免了牢獄血光之災(zāi)，全了相公與他們的同窗之誼。”

  修路？以工抵債？唐成和金燦燦一聽，臉都綠了！修水庫已經(jīng)要了他們半條命，修官道？那還不如直接給他們一刀痛快！

  苦主家屬互相商量了一下，覺得能拿到賠償（雖然分期），又看到這兩個家伙要去干苦力，氣也消了一些，便勉強同意了。

  吳良覺得這法子甚好，既體現(xiàn)了法度，又留了情面，還能眼不見心不煩！他立刻宣判：唐成、金燦燦庸醫(yī)害命，本應(yīng)重處，念其初犯，且愿積極賠償，故判罰沒“唐金養(yǎng)生堂”及二人所有財產(chǎn)，折價賠償苦主。不足部分，由二人發(fā)配鄰縣修筑官道，以工抵償，直至債清！即日啟程！

  宣判完畢，唐成和金燦燦如同被抽走了骨頭，癱軟在地。他們辛辛苦苦（坑蒙拐騙）攢下的家業(yè)，瞬間化為烏有，還要再次踏上苦役之路……

  幾天后，在兩名衙役的“護送”下，唐成和金燦燦背著簡單的行囊，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清溪縣。唐成的枸杞保溫杯在混亂中不知丟到了哪里，金燦燦那身騷包袍子也早已典當。兩人穿著粗布囚服，背影蕭索，與來時那“書院銀槍小霸王”和“行走金元寶”的形象判若云泥。

  吳良站在城樓上，看著他們遠去的身影，心情復(fù)雜。有解脫，有那么一絲絲同情，但更多的是……輕松！

  “總算……送走了……”他長長地呼出一口氣，感覺壓在心口多年的大石終于落地。

  師爺在一旁老淚縱橫（喜極而泣）：“蒼天有眼??！老爺！咱們清溪縣，總算是清凈了！”

  然而，歷史的經(jīng)驗告訴我們，flag不能立得太早。

  吳良偶然聽到過往客商談起，說鄰縣官道修繕工程中，出了兩個“奇人”。一個整天一邊搬石頭一邊念叨“養(yǎng)生之道在于勞逸結(jié)合”，另一個則試圖用統(tǒng)籌學(xué)方法優(yōu)化搬石頭的路線，還差點說服監(jiān)工……據(jù)說因為他們“思路清奇”，雖然干活慢點，但居然真的提高了某些環(huán)節(jié)的效率，受到了工頭的“賞識”，債務(wù)也還得差不多了……

  吳良聽著這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嘴角抽搐了一下，趕緊喝了口茶壓壓驚。

  他決定，從今天起，每天睡前都要祈禱一遍：但愿那對“破產(chǎn)兄弟”在鄰縣工程結(jié)束后，能找到新的“人生目標”，永遠、永遠不要再回清溪縣了！

  他的縣太爺生涯，再也經(jīng)不起任何“驚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