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烏沉木是假的?
鄭弘不知何時已蹲下身,幾乎將半個身子都探到了木架之下,正仰頭仔細(xì)觀察著巨木的底面。他眉頭緊鎖,神情專注而困惑,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仿佛我們這些人都不存在。
何琰最為敏銳。
他立刻停下腳步,快步走到鄭弘身邊,壓低聲音問道:“如何?”
鄭弘沒有立刻回答。
他站起身,又繞著那巨大的烏沉木走了一圈,這一次,他的步伐很慢,很仔細(xì)。
他時而伸出手指,用指節(jié)叩擊木身,側(cè)耳傾聽那沉悶的回響;
時而又湊近了,用鼻子去嗅聞那木料散發(fā)出的、被塵埃掩蓋的獨特氣味。
他的臉色越來越凝重,從最初的疑惑,漸漸變成了深深的沉默。
這沉默,比任何驚呼都更令人心驚肉跳。
我感到扶著輪椅的手心微微沁出了汗。
一種莫名的緊張感,悄然爬上脊背。
我能感覺到,三郎君原本放松的背脊,也瞬間繃直了。
他朝林昭看了一眼,那一眼極快,卻蘊含著不容錯辨的指令。
林昭立刻心領(lǐng)神會,他夸張地抬起袖子,在鼻尖扇了扇,隨即打了一個響亮的噴嚏。
“阿嚏——哎呀,這庫房里經(jīng)年不開,灰塵也太多了些!嗆得人難受?!?br />
他一邊抱怨,一邊揉著鼻子,看向三郎君。
“使君,此地氣悶,不宜久留。左右東西也看過了,若有事,咱們還是回議事廳說吧?!?br />
他這番作態(tài),看似隨意,卻恰到好處地為這詭異的沉默提供了一個臺階。
何琰和崔遙是何等人物,瞬間便明白了其中關(guān)竅。
“林郎君說的是,”何琰立刻附和,臉上恢復(fù)了慣常的溫和。
“此物已入冊,斷不會有差池。我等也只是先睹為快,如今看也看過了,確實不該在此久留,擾了兵士們戍衛(wèi)?!?br />
崔遙也瀟灑地一甩袖子:“走吧走吧,這股子味道,可熏壞了我這身新裁的春衫。”
他們幾人一唱一和,方才那一點因鄭弘的異樣而起的凝滯氣氛,仿佛被沖淡了。
王長史和王刺史對視一眼,雖覺有些突兀,但見幾位京師來的貴公子都這么說,也不好再堅持什么。
三郎君微微頷首,算是同意了。
兵士們立刻上前,重新將那厚重的幕布拉上,將那沉默的巨獸與它所帶來的謎團(tuán),一并遮蓋了起來。光線仿佛也隨之暗淡,庫房里再次恢復(fù)了那種沉悶壓抑的氣氛。
一行人轉(zhuǎn)身,開始向外走。
正走到庫房門口,即將踏入外面明亮的天光時,三郎君忽然停住了輪椅。
他側(cè)過頭,對身邊的軍士校尉吩咐道:
“你先帶王長史和王刺史回議事廳稍坐,前幾日清點的,還有一批要請三位郎君帶回京師的錦城土產(chǎn)和軍資,需先行過目,我與幾位郎君稍后便來?!?br />
他的聲音平靜無波,聽不出任何情緒,卻帶著一種不容置喙的命令意味。
那校尉一怔,但立刻躬身領(lǐng)命:“是!”
王長史臉上的笑容微微一僵,他何嘗聽不出這是支開自己的意思。
但他又能說什么?對方的理由冠冕堂皇,且身份尊貴。
他只能拱手笑道:
“三郎君客氣了,我等自當(dāng)從命。那便在議事廳恭候各位郎君大駕。”
說罷,他與王刺史便在那校尉的“護(hù)送”下,先行離去。
我看著他們遠(yuǎn)去的背影,直到拐過一處回廊,徹底消失在視野里。
我這才意識到,自己方才一直屏著呼吸。
周圍只剩下了我們自己人。
三郎君沒有再移動,他只是轉(zhuǎn)動輪椅,面向依舊沉默不語的鄭弘。
“說吧,”三郎君的聲音很低,卻像一把出鞘的利劍,直直地刺向鄭弘,“到底怎么了?”
沒有了外人,所有的偽裝都被卸下。
崔遙、何琰、何允修,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鄭弘身上,那目光里,再沒有半分輕松,只剩下沉甸甸的審問。
鄭弘的嘴唇動了動,似乎在斟酌詞句。
他看了一眼三郎君,又看了一眼周圍神情各異的同伴,最終,他像是下定了決心,吐出了幾個字。那幾個字,干脆利落,卻像一道驚雷,在我們頭頂炸開。
他說:“這烏沉木,是假的?!?br />
假的?
我感覺腦袋里“嗡”的一聲,瞬間一片空白。
欺君之罪,按律當(dāng)斬,株連三族。
我們從陵海城一路走到京師,從京師又奉命南下,三郎君步步為營,在刀尖上行走了這么久,難道就要在這南境的錦城,因為一根木頭,滿盤皆輸,萬劫不復(fù)?
一股徹骨的寒意,比方才在庫房里感受到的更加強烈,瞬間席卷了我的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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