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拜見陛下
時間,仿佛在這座大殿里凝固了。
那股沉重的、無形的壓力,隨著那個背影的緩緩轉動,驟然加劇。
他轉過來了。
那是一張看起來溫文爾雅的臉。
不過四十余歲,面容清癯,鼻梁高挺,唇線緊抿。
歲月在他眼角刻下了幾道淺淡的紋路,卻絲毫沒有減損其鋒芒,反而像是為出鞘的利劍淬上了寒光。
他沒有穿龍袍,只是一身尋常的玄色常服,發(fā)間那根玉簪的也顯得平常。
可當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時,我整個人都僵住了。
那不是在“看”,而是在“審視”。
是一寸寸地掃描,要將我從皮囊到靈魂,都剖析一干二凈。
好在他的視線在我身上只停留了一瞬,便移到了三郎君身上。
那一瞬間,我竟有種劫后余生的虛脫感。
“學子崔珉,拜見陛下。”
三郎君的聲音響起,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死寂。
隨即,他面臨著我們進入這座大殿后的第一個,也是最現(xiàn)實的難關——跪拜。
陛下沒有恩旨,臣子必須跪拜。這是鐵律。
我看著三郎君那雙無法彎曲的腿,心猛地揪緊。
一股尖銳的、不平的情緒刺痛了我。
我所認識的三郎君,是何等光風霽月,即便身困輪椅,也從未折損過半分從容。
可現(xiàn)在,他卻要在這位帝王面前,以一種近乎折辱的方式,完成這個臣子的本分。
我下意識地想上前攙扶,可理智死死地釘住了我的腳步。
三郎君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
他雙手撐住輪椅的扶手,將自己的上半身向前傾。
然后,就那樣直直地,從輪椅上滑落下來。
“砰?!?br />
沉悶的聲響。
那是膝骨與冰冷堅硬的白石地面最直接的碰撞。
我的心也跟著那聲悶響狠狠一顫。
在他即將失衡的瞬間,我以一個侍婢最本分的姿態(tài),快步上前,看似要去整理他的衣袍,實則用手掌在他的手臂下方極輕、極快地托了一下。
那只是一瞬間的助力,快到幾乎無法察覺。
我?guī)退度チ四枪蓳u晃的力道,讓他能更穩(wěn)定地跪直身體。
我立刻退回原位,與他并肩,雙膝落地,俯身,叩首,每一個動作都與他如出一轍,仿佛我們從始至終都是一個整體。
三郎君跪下的身姿,脊梁依舊挺直如松。
那股奪人的風儀,并未因這俯首的姿態(tài)而減損分毫,反而因這坦然的取舍,更顯出一種不為外物所動的堅韌。
“學子,崔珉,拜見陛下?!?br />
他的聲音再度響起,氣息平穩(wěn),聽不出絲毫剛剛經(jīng)歷過的狼狽與痛楚。
我則沉默地將額頭貼在冰涼的手背上。
作為一個沒有資格報名唱喏的侍婢,這是我唯一能做的。
接下來,是漫長的寂靜。
這是帝王無聲的下馬威。
他什么都不用做,只需沉默,就足以讓人的心理防線寸寸崩潰。
我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但我必須維持著絕對的靜止。
我能感覺到身旁的三郎君,他的呼吸依舊綿長而平穩(wěn)。
不知過了多久,一個聲音終于從上方傳來。
“抬起頭來。”
那聲音是一種獨特質感的冷冽。
他只讓我們抬頭,卻沒有讓我們平身。
“是?!?br />
三郎君應聲抬頭,目光清澈,直視著前方那片象征著皇權的虛空。
“何事求見朕?”
帝王的聲音單刀直入,不帶任何迂回。
“回稟陛下,學子為烏沉木一事而來?!?br />
三郎君的聲音清晰地回蕩在空曠的大殿里。
“學子深知,烏沉木乃國之重器,維系邊域戰(zhàn)事安危,關乎城防關閘穩(wěn)固。
如今朝堂為烏沉木短缺而憂,而珉,恰知其所在,自信能解此燃眉之急。
故珉不敢不報,更斗膽自請,愿為監(jiān)察御史,親赴陵海,督辦此事,以報陛下萬一?!?br />
他的話語擲地有聲,言辭懇切。
他不是在“求”,而是在“獻”。
他獻上一份足以震動朝野的厚禮——烏沉木的下落。
同時,也附上了自己的條件——監(jiān)察使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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