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簪花的郎君們
然而,這僅僅是個開始。
喧嘩聲未落,緊接著,外面又是一陣更大的哄動。
我循聲望去,月洞門的光影里,人影晃動。
只見一群鮮衣怒馬的少年郎君,如同一陣絢爛的旋風,魚貫而入。
是第一批出去打獵的小郎君們回來了。
與蕭將軍麾下那些沉穩(wěn)肅殺的兵士不同,這些少年身上洋溢著一種近乎刺眼的活力。
他們衣衫的襟袖上還沾著些許被露水打濕的草葉,昂貴的錦靴上甚至帶著未及擦去的泥土,但這非但沒有讓他們顯得狼狽,反而像是一枚枚勛章,昭示著他們剛剛征服過山林。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運動后的薄汗與紅暈,眼神明亮如星,嘴角掛著收斂不住的笑意,那種屬于少年人獨有的、混合著驕傲與飛揚神采的模樣,讓整個前廳都為之一亮。
他們大多是京師各大府邸中不受拘束的次子或幼子,跟著來湊個熱鬧,或是想在眾人面前稍稍露下身手,證明自己并非只會吟詩作對的文弱書生。因此去得早,回得也快,并未深入那片真正充滿危險的密林深處。
我也看到了三郎君的兩位嫡長兄,他們同樣滿眼星光,神采飛揚。
但我只看了一眼便別開了視線。
真正讓我視線凝住的,是他們每個人的鬢邊,都簪著一朵鮮花。
紅的、黃的、粉的,各色花朵在他們發(fā)間嬌艷欲滴。
這些郎君本就生得俊秀,正值青春年少,鮮花的嬌美與少年的英氣相互映襯,非但不顯女氣,反而平添了幾分說不出的風流倜儻。
這一番集體亮相,效果是驚人的。
女眷席那邊,幾乎所有的小娘子都看呆了。
她們的目光直勾勾地追隨著那一個個身影,臉上飛起紅霞,卻又舍不得移開視線,只顧得上與身邊的同伴竊竊私語,小聲點評著哪個郎君更好看,哪朵花簪得最別致。
她們的傅母們則在一旁含笑低聲斥責,只是那斥責里,也滿是縱容與笑意。
更有幾位心思活絡的郎君,顯然是早已計劃好了,他們快步走到女眷席前,將自己手中特意留下的花枝,或是從別處采來的更大一捧,恭恭敬敬地獻給了在座的母親或姐妹。
這一充滿孝心與愛護的舉動,立刻引來了滿場的驚叫與艷羨,氣氛被推向了前所未有的熱烈。收到花的姊妹滿面嬌羞,眼中卻閃著驕傲的光芒。
而那些沒有兄長在場的,則流露出毫不掩飾的羨慕。
我冷眼旁觀著這一切,心中卻毫無波瀾。
這種屬于少年少女的悸動與美好,離我太過遙遠。
我的世界,只有刀光劍影和三郎君的安危。
我的目光依舊在人群中搜索,像一只盡忠職守的獵犬,巡視著主人的領地。
然后,我的視線,就定格在了對面女眷席中,那幾個剛剛抵達的熟悉身影上。
是玥小娘子,她身邊是謝家的謝瑯,而在她們二人中間,那個穿著一身華貴衣衫,神情卻帶著幾分冷傲的身影……
王婉儀。
看到她的那一刻,我感覺自己的呼吸都停滯了一瞬。
周圍所有的喧鬧、笑語、花香,都在瞬間離我遠去,世界里只剩下她那張臉。
她也來了。
她不是應該仍被禁足嗎?
莫非王昀摔腿后,王家人的心思又發(fā)生了什么新的變化了?
這個小娘子,莫非是真的鐵了心,要和三郎君作對到底了?
我的腦子飛速運轉起來。
王氏與崔氏聯姻的傳言,在京師早已不是秘密。
對于王婉儀來說,三郎君的存在,就是她命運的枷鎖。
她若不奮力反抗,將三郎君的名聲徹底搞臭,讓他成為一個配不上王家嫡女的“廢物”,那么等待她的,極有可能就是一頂花轎,將她送入崔府,從此她將與她心儀的鄭家郎君天各一方,卻要與一個她從心底鄙夷、甚至憎恨的男人共度余生。
所以,她別無選擇。
為了自己的未來,為了那份她所渴求的愛情,權衡之下,她唯有背水一戰(zhàn)。
她心甘情愿地成為了王氏手中的一桿槍。
一桿用來試探三郎君深淺、攪亂崔氏陣腳、甚至不惜一切代價要將三郎君釘在恥辱柱上的槍。
她的身份是她最好的保護色。
身為一個小娘子,一個頂級世家的嫡長女,無論她做出多么出格的事情,最終王氏都可以用一句輕飄飄的“無傷大雅的小兒女情事”,來舉重若輕地揭過。
敗了,于王氏的根基毫發(fā)無損,不過是小娘子不懂事,鬧了場笑話。
可一旦僥幸成功,三郎君在京師便再無立足之地,崔氏也會因此顏面盡失。
這是一個穩(wěn)賺不賠的買賣,而王婉儀,就是那個被家族推上賭桌的、最鋒利也最具有迷惑性的籌碼。
我的心一點點沉了下去。
更讓我憂慮的是,王家的嫡長子,未來的繼承人王昀,被瘋牛掀翻了馬車,生生摔斷了腿。未來極有可能成為一個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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