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來自京師的崔遙
我以為,這潭水會在這般“按部就班”的渾濁中有序地流淌下去,直到盧傅母將她的作品打磨完成,送往京師。
但我錯了。
真正的巨石,是在一個毫無預兆的午后,被猛然投進來的。
消息傳來時,我正在擦拭我的匕首“玉螢”。匕首長七寸,通體由天外隕鐵鍛造,刃口泛著幽藍的冷光,吹毛斷發(fā)。這是三郎君贈予我的,他說,我的名字里有個“玉”字,這把匕首便合該是我的。
院外的腳步聲忽然變得雜亂而急促,管事的聲音帶著一絲壓抑不住的驚惶,穿透了門窗的阻隔:“快!快去稟報家主!京……京師本家來人了!是……是崔氏未來的宗子,崔遙少主!”
我擦拭的動作頓了一瞬。
崔遙。
這個名字我并不陌生。
在我為三郎君整理的京師各大世家的人物卷宗里,這個名字被朱筆圈點過數(shù)次。京師崔氏,百年望族,而崔遙,便是這一代崔氏最耀眼奪目的嫡長子,未來的家主。他以風流俊雅、聰慧善辯聞名于京師貴胄圈,是無數(shù)名門閨秀的夢中人。
但卷宗的末尾,三郎君曾用他那清瘦卻有力的筆跡,寫下過一句批語:其才如狐,其心似鷹,非善類。
這樣的人物,為何會突然蒞臨陵海城這座偏遠的海城?這里遠離權(quán)力中心,有的只是海腥味、走私客,以及盤根錯節(jié)的地方勢力。
我的指腹劃過“玉螢”冰冷的刃身,一股寒意順著指尖蔓延至心底。我起身,如一縷青煙般飄出屋子,幾個起落間,便已潛行至前院的屋頂。
底下的崔府,已經(jīng)亂成了一鍋粥。
崔家主此刻正衣冠不整地從內(nèi)院沖出來。
他臉上那點靠著湘夫人提攜起來的官威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混雜著驚喜、惶恐與不知所措的復雜神情。
驚喜,是因為京師本家終于記起了他這個遠在天邊的旁支。
惶恐,則是因為來的這尊神太大了。
崔攸能在陵海城站穩(wěn)腳跟,靠的是他宅里這位把持著中饋的貴妾,出于母家徐家的湘夫人。徐家,在陵海城這一帶有著巨大的商業(yè)利益。通過湘夫人這層關系,崔攸居中牽線,讓徐、崔、謝三家在陵海城的利益達成了一種微妙的平衡。
他就像是這三家大鱷在本地的代言人,日子過得頗為滋潤。
可他終究姓崔。
他這個船槽令的肥缺,說到底還是當年本家念著一絲血脈情分,隨手丟給他的。這些年,他與本家聯(lián)系不多,幾乎成了一個被遺忘的棋子。
如今,未來的棋手親自來了,這讓崔攸如何能不心驚肉跳?
陵海城雖是他的地盤,但也正因如此,才更顯兇險。
這里魚龍混雜,三教九流匯聚,海盜倭寇時有侵擾,治安向來算不得好。
萬一崔遙這位金枝玉葉的少主在他這里出了半點岔子,哪怕只是磕破點皮,他這個遠房族人就算有十個腦袋,也不夠本家砍的。
“快!快!把最好的院子‘聽濤苑’收拾出來!”
崔攸的聲音都在發(fā)顫。
“府中上下,所有人都給我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誰要是沖撞了少主,我扒了他的皮!”
仆人們慌亂地奔走,像一群被驚擾的螞蟻。
連平時不管事的主母盧氏也趕了出來,她此刻也失了平日的鎮(zhèn)定,一邊指揮下人,一邊不停地用帕子擦著額角的汗。
我靜靜地看著這一切,心中卻在飛速盤算。
崔遙此來,絕非簡單的省親。
陵海城這潭水,因為盧傅母的到來,已經(jīng)與京師盧家扯上了關系。
現(xiàn)在,京師崔家又派來了未來的繼承人。
這片偏遠的海疆,似乎在一夜之間,成了各方勢力角逐的又一個焦點。
不多時,崔府大門洞開。
一隊精悍的護衛(wèi)簇擁著一輛華美的馬車緩緩駛?cè)搿?br />
馬車由四匹神駿的北地良駒牽引,毛色純黑,沒有一根雜毛,在南方的日光下,仿佛披著一層烏亮的綢緞。車簾由云錦織就,繡著繁復的卷云紋,四角懸掛的銀鈴隨著車身的晃動,發(fā)出清脆悅耳的聲響。
僅這派頭,就足以讓陵海城所有官宦人家的車駕黯然失色。
車簾被一只骨節(jié)分明、修長白皙的手掀開,一個錦衣少年彎腰而出。
他看上去不過十五六歲的年紀,頭戴金冠,身著月白色暗紋長袍,腰間系著一枚價值不菲的羊脂白玉佩。他的面容,正如卷宗中所描繪的那樣,俊美無儔,一雙桃花眼顧盼生輝,唇角天然帶著三分笑意,讓人見之如沐春風。
他便是崔遙。
他只是站在那里,一股與生俱來的貴氣便撲面而來,那種氣度,是陵海城這些靠鉆營和裙帶關系爬上來的官吏們,模仿一生也學不來的。
崔攸領著全家老小,幾乎是小跑著迎了上去,臉上堆滿了近乎諂媚的笑容,深深地躬下身去:“遠支族人崔攸,恭迎少主大駕光臨!少主遠道而來,一路辛苦,攸未能遠迎,還望少主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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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遙的目光在崔攸身上一掃而過,隨即露出了一個溫和親切的笑容,親自上前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