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面帶譏嘲：“壓縮餅干，你吃么？”

  “這么艱苦啊。”江懷雅想象了下他露宿山中每天只能喝水泡餅干的模樣，抿抿唇說：”那你分我一點(diǎn)唄。這也算……同甘共苦了吧。“

  聶非池看她的眼神驟然深邃起來。

  現(xiàn)在說要同甘共苦，是不是不合時宜？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

  江懷雅趕忙補(bǔ)救，顧左右道：“要不沒什么事的話，我先回去睡了？”

  “你等一等?！?br />
  聶非池返回室內(nèi)，取了一袋餅干給她，外加那兩袋子水果零食。

  他很擅長自我嘲解，看著手上的袋子說：“沒有肉?！比缓笥謫?，“豬肉脯哪來的？”

  “同事給的。”小顧那也就這么兩包了，全被她坑了過來。

  聶非池好似隨口一問：“男同事？”

  江懷雅想說過來的除了她全是男同事，要不然她也不會自己一間。然而她反復(fù)在心尖上掂量這句話，莫名覺得他有點(diǎn)誤會，解釋說：“就是個小孩子。”小顧比她小四五歲呢，他不至于覺得她是因?yàn)榕炔偶庇诤退睬尻P(guān)系的吧？

  聶非池默了一會兒，沒頭沒腦地說：“黎喬娜也是小孩子?！鳖D了一下，又低眸補(bǔ)上一句，“小念更加是?！?br />
  末了，他抬起頭，看她的神情。

  幾近呆滯，還有那么幾分懵懂不解，好像不明白他為什么要說這些。

  聶非池撇開了臉。

  果然，小念的猜測是錯的。

  她不會嫉妒任何人。江懷雅拋棄起人來，根本不需要理由。從小到大，所有東西她都太容易得到，所以“珍惜”這種情緒很少出現(xiàn)在她身上。他有時會想，是不是因?yàn)樽约菏冀K在她左右，不及姜溯之屬，永遠(yuǎn)只給她一個孤帆遠(yuǎn)影來得有吸引力。所以他離開她這么多年，再重逢果然有所不同。

  但這不同也很快原形畢露。

  “回去睡吧?！彼性陂T上，從煙盒里抽出一根煙，打算等她走了再點(diǎn)，“就不送你下去了?！?br />
  ☆、第33章

  江懷雅覺得自己越來越難以理解他了。這是一個糟糕的現(xiàn)象，意味著她們即使不會成為相看兩厭的情人，卻也不見得能做一世的親人。事情并沒有按照她想象的方向發(fā)展，是她天真過頭才會覺得人都擁有清空記憶重來的能力。

  她一度不知該如何在他面前自處，但一投入工作中，這想法也很快被擱置在旁。

  報社的工作遇到了瓶頸。那位犧牲隊(duì)長的遺孀脾氣古怪，姓木，人也像木頭一樣，油鹽不進(jìn)。據(jù)說她守著丈夫的遺體不下葬，和當(dāng)?shù)卣┏?。說來也奇怪，這么一個影響廣泛的事件，政府的英烈指標(biāo)就是遲遲不下來。江懷雅和她打過幾次交道，也許是家里停著亡人，木嫂面容枯槁，兩縷茅草似的長發(fā)散在鬢角，眼神看上去陰惻惻的，聲稱自己“不要錢，只要一個公道”。

  家屬不要撫恤金，只要政府的嘉獎，而政府居然沒有敲鑼打鼓地如她所愿。這事透著古怪離奇，然而她奔走尋訪了多位鄰里，所有人都對個中究竟諱莫如深。

  白白奔波了好幾日，碰了一鼻一臉的灰，再一回首，才發(fā)現(xiàn)好幾天沒見到聶非池了。

  不想偶遇的時候抬頭不見低頭見，這會兒到處找人，他卻就像人間蒸發(fā)了一樣。一問，才發(fā)現(xiàn)地質(zhì)隊(duì)到山脈更深處駐營去了，短時間內(nèi)不會回來。

  江懷雅心里莫名冒出一個念頭——

  他真的在吃壓縮餅干了。

  青海的邊界，是真正的群山環(huán)抱。

  這里沒有旅游景區(qū)千篇一律的規(guī)整與喧鬧，所有顏色在眼前一一鋪展，像畫家的調(diào)色盤墜進(jìn)清池里，蕩開大片的青與黃。

  聶非池他們的所在地是一片密林，保持著最原始的險峭與蒼翠。

  在一片平緩的坡度上，扎了一整排營帳。

  入夜，人與獸的巢穴都融入同一片闃寂。

  這里避不開林中野獸，晚上需要有人輪崗守夜。聶非池出賬的時候，在近旁發(fā)現(xiàn)了一處被草草掩埋的灰堆，看了眼前半夜守夜的付章。

  后者是所里新來的同事，剛畢業(yè)，剪一板寸，稚氣未褪。

  付章見自己的行跡被發(fā)現(xiàn)，吞吞吐吐道：“我……我就烤了兩根火腿腸?！?br />
  聶非池?fù)炝烁鶚渲芘叶眩_認(rèn)沒有火星在冒。

  “放心吧，我生火很小心，絕對不會起山火?！备墩掠樣樀孛竽X勺，“咱們這規(guī)章制度也太嚴(yán)格了，本來運(yùn)輸車送來的東西就難吃，還禁止生火。這都快四五天沒吃過熟食了。有罐泡面也好啊……”

  密林間樹葉婆娑作響，聶非池望著濃墨一般抹不開的夜色，禁不住又想起她那句同甘共苦。

  她那種挑食的個性，一年到頭也吃不上一次。然而他每年有一小半的日子在這樣的深林之中，吃同樣的食物，冷煙冷火，整夜又整夜。時間太漫長，再多的回憶也嫌少，一句簡單的話拎出來反反復(fù)復(fù)惦念，也能成為雋永。

  付章因?yàn)槌燥柗e食，不急于回去睡，坐在他身邊玩俄羅斯方塊。

  手機(jī)是特意搜羅來的幾百萬年前的諾基亞直板機(jī)，小巧耐摔，每次出野外就帶上解悶，通話信號還強(qiáng)勁，比什么智能機(jī)都好使。反正在這林子里，也不指望有網(wǎng)絡(luò)，再高級的機(jī)子也就是一塊好看的磚。

  玩累了，付章偷偷窺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