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白玖也提著藥箱回來了。他面色凝重，從懷里取出一本小冊子，翻開一頁遞給眾人：“我重新驗過尸，死者肺部確實有積水，是溺斃的特征。但我發(fā)現(xiàn)，他們每個人的天靈蓋上，都有一個幾乎看不見的針孔，像是被什么東西吸走了三魂七魄中的一魄。而且，”他頓了頓，聲音壓得更低，“他們的表情，與其說是恐懼，不如說是一種……解脫。就像是從一場永遠(yuǎn)醒不來的噩“夢中，終于得到了解脫?！?br />
  黑霧、水草般的觸手、夢魘、吸食魂魄、詭異的笑容……

  所有的線索匯集在一起，在趙遠(yuǎn)舟的腦海中，逐漸拼湊出了一個幾乎被世人遺忘的上古妖獸的輪廓。

  “我大概知道是什么東西了?！壁w遠(yuǎn)舟深吸一口氣，表情是從未有過的嚴(yán)肅。

  半個時辰后，緝妖司的公房內(nèi)。

  眾人圍坐一圈，氣氛凝重。趙遠(yuǎn)舟將一本泛黃的古籍?dāng)傇谧郎?，指著其中一頁的異獸圖繪。那圖上畫著一種怪魚，魚身、蛇頭、六足，形態(tài)極其詭異。

  “冉遺?！壁w遠(yuǎn)舟的手指點在圖繪旁邊的兩個古篆字上，“《山海經(jīng)》有載：‘英鞮之山，涴水出焉，而西流注于陵翼之澤。其中多冉遺之魚，魚身蛇首六足，其目如馬耳，食之使人不瞇，可以御兇?！?br />
  “冉遺？”卓翼宸皺眉，“書上不是說，吃了它的肉能讓人不做噩夢嗎？怎么會是它在制造夢魘？”

  “古籍嘛，總有些謬傳和美化。”趙遠(yuǎn)舟撇了撇嘴，“就像史書上還說皇帝都是天命所歸呢。這冉遺，真正的能力，是控夢。它能輕易將人拖入它編織的夢境，在夢中，它就是神。它以人的恐懼和噩夢為食，被它纏上的人，會在無盡的噩夢中被活活嚇?biāo)?，魂魄被它一點點蠶食干凈，最后溺斃在自己的恐懼里。至于書上說的‘食之不瞇’，恐怕是因為被它嚇得不敢睡覺了。而‘可以御兇’，大概是指……死了就不會再遇到兇事了?！?br />
  這冷笑話一點也不好笑，聽得文瀟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那……那新娘子呢？”文瀟急切地問，“它抓走新娘子做什么？也要吃了她嗎？”

  “不一定?！壁w遠(yuǎn)舟搖了搖頭，“冉遺這種上古異獸，靈智極高，行事必有目的。它大費周章地?fù)層H，而不是隨便找?guī)讉€路人下手，說明它的目標(biāo)從一開始就是那位新娘。我們得查查這位戶部侍郎家的準(zhǔn)兒媳，那位富商之女，齊小姐。”

  “可我們要怎么對付它？”裴思婧問出了最關(guān)鍵的問題，“既然它能在夢里殺人，我們就算找到了它，一旦被拖入夢境，豈不是任其宰割？”

  “辦法有兩個?！壁w遠(yuǎn)舟伸出兩根手指，“第一，找到一個精通‘破幻真言’的高手。這種真言是精神攻擊的克星，一旦念出，萬法皆破，能強(qiáng)行撕開它的夢境。不過，這種上古咒法，別說皇城，就是整個大荒，會的人估計也一個巴掌數(shù)的過來?！?br />
  “那第二個辦法呢？”卓翼宸追問。

  趙遠(yuǎn)舟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笑容里帶著幾分野性與血腥：“那就簡單粗暴了。在它把你拖進(jìn)夢里之前，找到它的真身，在它身上，割下一塊肉來?！?br />
  “割一塊肉？”眾人不解。

  “冉遺的夢境，是靠它自身的妖力與血肉構(gòu)建的。它的血肉，就是夢境世界的‘基石’。只要你手里有了一塊它的肉，你在它的夢里，就相當(dāng)于擁有了GM權(quán)限，可以一定程度上豁免它的規(guī)則?！壁w遠(yuǎn)舟解釋道，“當(dāng)然，前提是，你得比它快，比它狠?！?br />
  他環(huán)視一圈，目光在每個人臉上掃過，最后落在自己的拳頭上，發(fā)出一陣“嘎嘣”作響的骨節(jié)聲。

  “看來，我們得去會一會這位齊小姐了。我倒想看看，是怎樣的姑娘，能讓這種活在傳說里的老怪物，都忍不住從水里爬出來，為她演一出搶親的大戲?！?br />
  對齊家的調(diào)查，比想象中要順利。

  那位被擄走的齊小姐，閨名齊莞，是皇城巨富齊家的獨女。然而，這位千金小姐在城中的名聲，卻并非刁蠻任性，而是……幾乎沒有名聲。

  據(jù)府上家丁和周圍鄰里所言，齊小姐自幼體弱多病，常年閉門不出，性情溫婉，卻也孤僻。她與戶部侍郎公子的這門親事，是齊老爺一力促成的，據(jù)說齊小姐本人并不情愿。

  更有意思的是，文瀟從一個多嘴的婆子那里打聽到，近半年來，一直有一位年輕的游方郎中定期為齊小姐診病。那位郎中一手醫(yī)術(shù)出神入化，硬是將齊小姐孱弱的身體調(diào)理得好了許多。婆子描述那郎中的模樣：清秀溫和，總是提著一個半舊的藥箱，笑起來讓人如沐春風(fēng)。

  這個描述，讓緝妖司眾人不約而同地想到了一個人——白玖。

  “看來，我們的‘水鬼’先生，早就潛伏在目標(biāo)身邊了?！壁w遠(yuǎn)舟摸著下巴，眼中閃過一絲了然。

  循著那股若有若無的妖氣，緝妖司一行人很快便追蹤到城郊一處僻靜的湖邊別院。這里綠樹成蔭，環(huán)境清幽，正是齊家的產(chǎn)業(yè)。

  別院內(nèi)，靜悄悄的。眾人翻墻而入，穿過庭院，只見湖心小筑的窗戶透出溫暖的燈光。

  他們悄無聲息地靠近，透過窗欞向內(nèi)望去。只見一名身著素衣的清秀男子，正小心翼翼地將一碗湯藥喂給床榻上的女子。那女子面色蒼白，正是失蹤的新娘齊莞。而那男子的側(cè)臉，溫和專注，不是冉遺化身的游方郎中，又是誰？

  齊莞看起來很虛弱，但神情卻很安寧，眼中沒有半分被劫持的恐懼，反而帶著一絲依賴與眷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