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9章 大夢歸離(16)
回到主院的涼亭中,瑾萱給自己倒了杯茶,愜意地伸了個懶腰。
“你們兩個,跟著我做什么?”她瞥了一眼左右護法似的站在身邊的兩個大妖,“很閑嗎?”
離侖依舊是那副惜字如金的樣子,沒說話。
趙遠舟卻收起了平日里的嬉皮笑臉,他坐到瑾萱對面,給自己也倒了杯茶,目光灼灼地看著她。
“瑾萱?!彼苌儆眠@么嚴肅的語氣喊她的名字。
“嗯?”
“你今天在緝妖司,沒有說實話?!壁w遠舟一針見血,“關于大荒的結界,以你的能耐,就算沒有白澤令,想重新加固甚至再造一個,也并非難事吧?”
離侖的目光也落在了瑾萱的臉上,顯然,他也有同樣的疑問。
瑾萱端著茶杯的手頓了一下,隨即輕笑一聲,抿了口茶,沒有直接回答。
趙遠舟緊緊地盯著她,繼續(xù)追問:“你真正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你費這么大功夫,又是重組緝妖司,又是親自下場,到底為什么非要找到那塊白澤令?”
涼亭內,一時安靜下來。
良久,瑾萱才放下茶杯,抬起眼,那雙清澈的眸子里,閃爍著一種趙遠舟和離侖都看不懂的、仿佛來自另一個維度的光芒。
“因為,”她緩緩開口,聲音里帶著一絲他們從未聽過的、對未知的好奇與探索欲,“我想看看,這個世界所謂的‘法則’,究竟是怎么運轉的。而那塊小小的令牌,似乎就是一把不錯的鑰匙?!?br />
涼亭內,趙遠舟和離侖的目光像是兩把探照燈,一左一右將瑾萱鎖定。這個問題,他們確實好奇了很久。一個準圣級別的大能,屈尊于一方小世界,攪動風云,若說只是為了加固一個區(qū)區(qū)結界,未免也太小題大做了。
瑾萱迎著他們的目光,卻沒有半分被看穿的局促。她將茶杯輕輕放在石桌上,發(fā)出“嗒”的一聲輕響,那雙映著亭外天光的眸子,清澈得仿佛能照見人心,卻又深邃得如同藏著整個宇宙的星辰。
“法則?”趙遠舟咀嚼著這個詞,眉頭微蹙,“你是說……天道?”
“天道,不過是這個世界法則的具象化罷了?!辫嫔斐鲆桓种福讣馍峡M繞著一縷微不可見的七彩霞光,那霞光中,仿佛有無數(shù)細小的符文在生滅流轉,“你們有沒有想過,為何妖需修煉千年方可化形,而人一生下來便是道體?為何此界生靈有壽元之限,而大荒之中卻有長生之種?這些規(guī)則,是誰定的?又是如何維持運轉的?”
她的話語很輕,卻像一顆顆石子投入趙遠舟和離侖的心湖,激起層層漣漪。他們是這方世界頂尖的大妖,對力量的理解遠超常人,卻從未從如此宏觀的角度去思考過這一切的根源。
“你是想……撬動它?”離侖的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震動。挑戰(zhàn)法則,這比挑戰(zhàn)天道本身還要瘋狂。
“不,是理解它,剖析它?!辫娴男θ堇锒嗔艘唤z學者般的狂熱與好奇,“就像一個精密的機關盒,你不把它拆開來看看里面的齒輪和榫卯,又怎會知道它運轉的奧秘?白澤神令,便是這個機關盒的鑰匙孔。而我,”她頓了頓,眼中閃過一抹狡黠,“只是個對機關術充滿好奇的過路人?!?br />
趙遠舟看著她,忽然覺得,自己所以為的拯救蒼生、匡扶正義,在這位公主殿下的宏大目標面前,似乎都顯得有些……格局小了。他無奈地搖了搖頭,端起茶杯一飲而盡:“行吧,你高興就好。反正你這艘船,我們是上都上了,總不能半路跳下去。”
瑾萱滿意地笑了。她話鋒一轉,看向院外:“說起來,我們的新隊員,也該到了?!?br />
話音剛落,管家便領著三個人走了進來。當先的,正是滿面春風的文瀟。她身后跟著一男一女,女子身背長弓,面容冷艷,眼神銳利如鷹,行走間帶著一股生人勿近的孤高之氣,正是獵妖世家裴家的嫡女,裴思婧。另一名男子則是一個十四歲左右的孩童,面容清秀,氣質溫和,嘴角總是噙著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手中提著一個藥箱,正是醫(yī)者白玖。
文瀟果然不負所望。她找到裴思婧時,對方正在深山中獵殺一頭為禍鄉(xiāng)里的妖狼。裴思婧箭術通神,三箭之內便將妖狼斃命,但對文瀟的招攬卻是不屑一顧。直到文瀟說出:“公主殿下神通廣大,或許……能查清令弟當年失蹤的真相?!迸崴兼耗潜獾谋砬椴沤K于裂開一道縫隙。而說服白玖則簡單得多,文瀟只是將緝妖司的窘境和重組的宏愿一說,這位心懷仁心、又對各種奇聞異事抱有極大興趣的醫(yī)者,便欣然應允。
“參見公主殿下?!比她R齊行禮。
“都免禮吧,以后就是一家人了?!辫嫘τ卣酒鹕?,“為了慶祝我們緝妖司重組,今晚,本公主在府中設宴,為各位接風洗塵!”
夜幕降臨,公主府燈火通明,遠比皇宮的慶典還要熱鬧幾分。主院的露天平臺上,擺開了一張巨大的圓桌,桌上是琳瑯滿目的珍饈佳肴,許多食材甚至是從大荒之中新鮮采摘的靈果仙蔬,靈氣四溢。
卓翼宸也來了,他換下了一身洗得發(fā)白的舊勁裝,穿上了一套合身的黑底金紋新官服,整個人顯得英挺了不少。手腕上的養(yǎng)魂鐲被袖子遮著,但他時不時會下意識地撫摸一下,眉宇間的陰郁之氣消散大半,甚至在和文瀟說話時,嘴角還會帶上一絲淺笑。
他似乎對離侖格外親近。席間,他主動端著酒杯坐到離侖身邊,低聲請教著一些關于魂魄蘊養(yǎng)的法門。離侖雖然還是一副冷冰冰的樣子,但話卻比平時多了不少,一字一句地為他講解著。一個是被仇恨折磨多年的青年,一個是活了不知多少歲月的古槐大妖,此刻竟在這月光下,形成了一種奇妙的和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