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宇萱沉吟片刻，眼波流轉(zhuǎn)間，似有星光點點，“世事變遷，滄海桑田，你于這末法時代，如孤星孑立，與眾不同，殊為不易。便喚‘世殊’，如何？張世殊?！彼粗鴱埰痨`，語氣溫和卻帶著一種不容拒絕的意味，“我們張家講究輩分，雖然不知你我之間隔了多少代，但按我進入此門的時間算，你叫我一聲‘姑奶奶’，想來是不為過的?！?br />
  張起靈對這個新名字似乎并沒有什么特別的反應，只是安靜地聽著。對于他而言，名字不過是一個代號，并無太大意義。

  張宇萱的目光再次落到那些小蘑菇上，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隨即又松開，化為一聲幾不可聞的輕嘆：“你就……一直吃這些小東西果腹嗎？”

  張起靈沒有說話，算是默認了。在這青銅門后，能有這些蘑菇果腹，已是難得。

  張宇萱見狀，也不再多問。她心念一動，手腕輕翻，一頭體型堪比成年野豬，通體覆蓋著暗青色鱗甲，樣貌猙獰的異獸尸體，便憑空出現(xiàn)在了兩人面前的空地上，沉悶的落地聲在這寂靜的空間里顯得格外清晰。這異獸，正是她在穿越那“黑洞”時，順手斬殺的。

  “這個，是我在那黑洞之中獵殺的。”張宇萱拍了拍異獸堅硬的鱗甲，對著張起靈說道，“我去處理一下，一會兒，咱們吃烤肉?！彼恼Z氣中，帶著一絲不容置喙的干脆，以及對美食隱隱的期待。

  張起靈看著那頭散發(fā)著兇悍氣息的異獸尸體，又看了看張宇萱，眼神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波動。他沒有多問這異獸的來歷，也沒有問她是如何憑空取物的，只是伸出手，接過了張宇萱遞過來的一柄匕首，沉聲道：“你休息，我來處理?！?br />
  張宇萱挑了挑眉，倒也沒堅持，將匕首遞給了他，自己則尋了塊干凈些的石頭坐下，饒有興致地看著張起靈開始熟練地剝皮、分割那頭異獸。他的動作干凈利落，沒有絲毫拖泥帶水，顯然對此道并不陌生。

  很快，篝火升起，橘紅色的火焰驅(qū)散了周遭些許的陰冷與黑暗。處理好的獸肉被架在火上炙烤，油脂滴落在火焰中，發(fā)出“滋滋”的聲響，濃郁的肉香開始在空氣中彌漫開來，為這死寂的青銅門內(nèi)，平添了幾分難得的煙火氣息。

  篝火的噼啪聲漸漸弱了下去，最后一絲油脂滴落，發(fā)出“嗞”的輕響，濃郁的肉香依舊在空氣中盤桓，與青銅門內(nèi)固有的陰冷氣息交織，形成一種奇異的暖意。張宇萱愜意地舒了口氣，擦了擦嘴角，目光轉(zhuǎn)向一旁始終沉默的張起靈。

  “手給我?！彼Z氣隨意，仿佛只是要看看他手上是否沾了油漬。

  張起靈抬眸，那雙深邃的眼眸里映著跳動的火光，他依言伸出手。張宇萱白皙修長的手指搭上了他的腕脈，指尖微涼，觸感細膩。她微微垂下眼簾，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神情專注。

  片刻后，她松開手，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隨即又舒展開來，只是那雙漂亮的鳳眸中，掠過一絲難以言喻的復雜情緒?！皣K，真是，”她搖了搖頭，語氣里帶著幾分輕描淡寫的惋?，“這么虛的底子，內(nèi)里還藏著這么多陳年舊傷，新的疊著舊的，跟個破布袋似的。張家……是沒人了嗎？把你一個人扔這兒等死？”

  張起靈聞言，身體幾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他詫異地凝視著張宇萱。她的語氣平靜，卻像一把鋒利的刀子，輕易地剖開了他習以為常的現(xiàn)實。他從她的言語中，感受不到一絲對張家的眷戀與歸屬，反而像是在陳述一個與己無關(guān)的事實，帶著一種局外人的疏離。他不禁在想，這位自稱“姑奶奶”的張家先人，究竟在張家經(jīng)歷過什么，才會對本家有如此淡漠的態(tài)度。

  張宇萱似乎并未在意他的反應，自顧自從手腕上那看似普通的玉鐲上一抹，幾株散發(fā)著淡淡熒光，形態(tài)各異的草藥便憑空出現(xiàn)在她掌心，旁邊還多了一個巴掌大小，色澤古樸的小陶罐。

  張起靈的目光落在那些草藥和陶罐上，又看了看她空無一物的手腕，心中疑竇叢生。這種憑空取物的手段，他聞所未聞。

  張宇萱注意到他的眼神，嘴角勾起一抹淺笑，帶著幾分戲謔：“怎么？覺得很新奇？這叫空間裝備，用一種叫‘空冥石’的石頭做的。那黑洞里頭，這種石頭跟不要錢似的，到處都是。等回頭有空了，姑奶奶我也給你弄一個?！彼D了頓，語氣變得認真了些，“現(xiàn)在最要緊的是把你的身體調(diào)理好。等你好利索了，咱們倆，把這門后頭這些礙眼的怪物都清理干凈，再想辦法把這鬼地方給徹底毀了。到那時候，你就不用再守著這破門了，天高海闊，想去哪兒就去哪兒?！?br />
  張起靈雖然不認得張宇萱拿出的那幾樣草藥，但見其葉片脈絡間隱隱有流光轉(zhuǎn)動，靠近了還能聞到一股沁人心脾的異香，便知絕非凡品。只見張宇萱將那些草藥一一投入小陶罐中，隨手拿起之前張起靈用過的那柄匕首，毫不猶豫地在自己白皙的手腕上輕輕一劃。

  鮮紅的血液立時涌出，帶著一股奇異的馨香，與草藥的香氣混合在一起。她神色不變，將手腕湊到罐口，任由血液滴入其中，直到罐中液體被染成了瑰麗的深紅色，估摸著差不多有小半罐的量，她才收回手，將陶罐穩(wěn)穩(wěn)地放在篝火旁，用余溫慢慢煨著。

  做完這一切，她才抬起另一只手，從袖中取出一卷雪白的絹布，遞向兀自有些出神的張起靈，語氣帶著一絲催促和不易察覺的嬌嗔：“小殊，發(fā)什么愣呢？還不快給姑奶奶我包扎一下？再流下去，我這血可就要流干了?！?br />
  張起靈如夢初醒，低低地“嗯”了一聲，接過絹布。他的指尖觸碰到她溫熱的肌膚，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腕上傷口的脈動。他垂下眼，小心翼翼地為她清理傷口，然后用絹布細致地包扎起來，動作帶著他特有的沉穩(wěn)與專注。

  此刻，張起靈心中的波瀾遠比他平靜的表情要洶涌得多。以往，總是他放出自己的麒麟血去救助他人，去承擔那些沉重的責任。何曾想過，有朝一日，會有一個人，為他療傷，為他放血，甚至，還給了他一個新的名字——張世殊。這個名字，不像“張起靈”那樣，承載著整個家族的命運與枷鎖，它只屬于他自己。一種酸酸澀澀，又帶著絲絲暖意的感覺，在他心間悄然蔓延，充盈了他的整個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