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莊正廳的花窗半開著，窗外那株老石榴正綻著滿枝火紅，花瓣簌簌落在描金漆的八仙桌上，混著青瓷碗里飄出的雞湯香氣，釀成了難得的清閑。

  桌旁圍坐的幾人都卸了往日的緊繃。丁靜宜指尖搭著筷子，目光先落在對面的甄宓身上——前幾日新兵比試時甄宓受傷的模樣還在眼前，如今見她鬢邊插著支素銀簪，臉色也褪去了蒼白，終是先開了口：“甄妹妹，瞧你今日氣色好了許多，身體該是恢復(fù)如常了吧？”

  甄宓正夾著一筷嫩筍，聞言輕輕放下竹筷，指尖在碗沿頓了瞬才抬眼。她聲音清淺卻穩(wěn)，沒有半分虛弱之態(tài)：“多謝靜宜姐掛心，已經(jīng)無礙了”

  往日里曹子曦總帶著幾分漫不經(jīng)心，哪怕面對敵襲都能笑著調(diào)度，可那日抱著甄宓，聲音都發(fā)顫，連指尖都在抖。丁靜宜看著曹子曦長大，從未見她那般失態(tài)。那一刻她便懂了，甄宓在曹子曦心里的分量，早不是“朋友”二字能概括的。丁靜宜壓下思緒，只笑著點(diǎn)頭：“那就好，你平安無事，我們也都安心”

  坐在丁靜宜身側(cè)的丁婧妍，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袖口的纏枝紋繡線。她素來在意曹子曦的態(tài)度，前幾日見曹子曦為甄宓茶飯不思，心里難免有些澀，可一想到甄宓在比賽時，哪怕面對惡狼都沒退過半步，換做自己，恐怕連第一輪都撐不下來。那份微妙的情緒瞬間淡了，只剩純粹的佩服。她抬眼看向甄宓，眼里滿是好奇：“宓姐，我一直沒敢問，你為什么要去參加新兵訓(xùn)練?。柯犝f每日天不亮就要出操，還得扛著長槍跑十里地，尋常男子都受不住”

  甄宓端起青瓷茶杯抿了口，溫?zé)岬牟杷^喉嚨，讓她眼底多了層亮。她放下杯子時，目光掃過在座幾人，語氣不疾不徐：“其實(shí)也沒什么復(fù)雜的緣由，就是想換種活法。女人的天地不該只困在內(nèi)宅里。軍營雖苦，可能讓人看清自己到底能走多遠(yuǎn)”

  “宓姐說得太對了！”郭子姌立刻接話，她一拍桌子，碗里的湯都晃了晃，“宓姐你能跳出這些規(guī)矩，真的太厲害了！”

  說這話時，郭子姌忍不住多打量了甄宓幾眼——初見時甄宓總帶著層淡淡的疏離，像蒙著層薄霧，可如今她眼底有光，連說話的語氣都帶著股灑脫勁兒，整個人都鮮活了。

  幾人說得熱鬧，角落里的夏侯語卻始終沒開口。她埋著頭，一勺接一勺地扒著飯，連面前那碟她最愛的水晶蝦餃都沒動。郭子姌最先察覺不對，伸手戳了戳她的胳膊：“夏侯語，你今天怎么回事？往日里你可是我們這兒的話癆，從城內(nèi)的新鮮事說到城外的野趣，能說上大半天，今天怎么跟悶葫蘆似的？”

  這話讓正廳瞬間靜了。丁靜宜、丁婧妍和甄宓的目光都齊刷刷落在夏侯語身上。夏侯語握著筷子的手猛地一頓，臉頰瞬間紅透，她不自然地抬起頭，避開眾人的視線，硬邦邦地說：“食不言，寢不語，這是老祖宗定的規(guī)矩，你連這都不懂？”

  坐在對面的曹子曦，將她的窘迫盡收眼底，心里早有了數(shù)。她放下玉筷，嘴角勾著抹戲謔：“喲，我們夏侯大將軍今日倒講究起來了？前幾日還說‘規(guī)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怎么今天倒成了守禮法的君子了？”

  夏侯語被戳穿，臉更紅了，她“啪”地放下筷子，聲音里帶著幾分懊惱：“曹子曦！宓姐前些日子出事，我也有責(zé)任！你要怪就怪我，要處置也隨便你，別在這兒陰陽怪氣的！”

  “既然敢做，就別怕人說?！辈茏雨卣Z氣淡了，眼神卻添了幾分銳利，“你若是按我說的做，宓姐怎么會有此一招？現(xiàn)在知道心虛了，早干什么去了？”

  眼看兩人又要吵起來，甄宓連忙起身打圓場：“子曦，你別這么說。當(dāng)時是我自己執(zhí)意要參加那場比試，跟夏侯將軍沒關(guān)系，要怪也該怪我自己沒留意，你就別再怪她了”

  這話像陣軟風(fēng)，瞬間吹熄了曹子曦的火氣。她抿了抿唇，沒再說話，只是瞪了夏侯語一眼，眼底還帶著憤憤。一旁的丁靜宜把這幕看得真切，心里暗嘆——曹子曦向來是吃軟不吃硬的性子，連她姨夫，姨母的話都未必聽得進(jìn)去，如今卻唯獨(dú)聽甄宓的，當(dāng)真是一物降一物。

  就在這時，廳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未名快步走進(jìn)來，雙手抱拳躬身道：“主子，按照您的吩咐，那匹狼已經(jīng)帶到演武場了，此刻正關(guān)在鐵籠里?！?br />
  曹子曦聞言，眼里閃過絲厲色，她緩緩點(diǎn)頭，看向眾人：“既然狼到了，不如我們一起去看看，也好弄清楚前些日子襲擊新兵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眾人都沒異議，紛紛起身跟著曹子曦往外走。

  片刻后，幾人已到了演武場。往日里這里總是插滿旌旗，此刻卻只在中央放著個半人高的粗鐵籠?；\中的黑狼渾身毛都炸著，沾著泥土和血跡，一雙琥珀色的眼睛里滿是兇光，正惡狠狠地盯著走近的幾人，嘴里發(fā)出“嗚嗚”的低吼，爪子在地上刨得塵土飛揚(yá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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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靜宜自幼精通馴獸，對猛獸的習(xí)性了如指掌。她走到籠前，眉頭漸漸蹙起，仔細(xì)看了片刻，轉(zhuǎn)身對曹子曦說：“子曦，這就是襲擊新兵的那匹狼？”

  “是的，大嫂”，曹子曦點(diǎn)頭

  “這不是普通的狼”，丁靜宜指著狼的背部，語氣凝重，“你看它背上凸起的地方——這是被人刻意訓(xùn)練過的惡狼。訓(xùn)練它的人心腸極歹毒，從狼幼時就給它套上了特制的鐵甲，隨著狼長大，鐵甲取不下來，就一點(diǎn)一點(diǎn)嵌進(jìn)了皮肉里，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成了層‘肉甲’。這樣一來，尋常刀劍根本傷不了它，它發(fā)起攻擊時就更肆無忌憚了。”

  她頓了頓，又湊近籠子聞了聞，繼續(xù)說：“而且，這匹狼的攻擊不是隨機(jī)的，它是靠氣味辨人的。方才我們走近時，它雖然在吼，卻沒有特定目標(biāo)，說明它要找的人還沒出現(xiàn)，或者說，它還沒聞到目標(biāo)的氣味?！?br />
  “靠氣味識人？”曹子曦心里猛地一沉，一個念頭瞬間冒出來。她立刻轉(zhuǎn)頭對未名說：“未名，快把籠子打開！”

  “主子，這狼太兇了，打開籠子怕是會傷到您和幾位小姐……”，未名握著籠門的鐵鎖，有些猶豫。

  “無妨，我自有分寸”，曹子曦眼神堅(jiān)定，“你只要打開籠子，然后抓緊鐵鏈，別讓它跑遠(yuǎn)就行?！?br />
  未名見她態(tài)度堅(jiān)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