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如一塊巨大的深藍色絲絨，將白日的喧囂與燥熱溫柔地包裹起來。天穹之上，銀盤似的月亮灑下清輝，億萬星辰點綴其間，倒映在平靜無波的海面上，隨微波蕩漾，碎成一片流動的、閃爍的銀河。

  一艘不大的漁船，悄無聲息地滑入這片星月交輝的海域，船槳破開鏡面般的海水，發(fā)出有節(jié)奏的、輕柔的“欸乃”聲。肖勝坐在船尾，穩(wěn)健地劃著槳，目光偶爾掠過船舷旁那根倚放著的、再普通不過的竹制魚竿——這并非他的武魂，只是他閑暇時自己削制，用來日常垂釣的普通竿子。

  阿珠坐在他對面，雙手抱著膝蓋，下巴擱在膝頭，出神地望著這片她自幼看慣、卻仿佛今夜格外不同的瑰麗海景。夜風帶著涼意，拂動她額前的碎發(fā)，也送來肖勝身上那股淡淡的、如同被海水洗滌過的清爽氣息。

  “在我們家鄉(xiāng)，”肖勝劃槳的動作未停，聲音在寂靜的夜里顯得格外清晰溫和，“有一種釣魚的法子，叫‘臺釣’。”他似乎在回憶著什么，語速不急不緩。

  阿珠被吸引了注意力，抬起頭，那雙在月光下顯得格外明亮的眼睛望向他，帶著好奇。

  “這種釣法，講究個精細?！毙倮^續(xù)說著，空著的左手拿起船上備著的一小段樹枝，就著被月光照得微微發(fā)亮的甲板，一邊比劃，一邊勾勒起來，“會用上一種叫做‘浮漂’的小玩意兒?！?br />
  樹枝在甲板上劃出簡單的線條，形成一個兩頭尖、中間鼓的流線型輪廓?！按蟾砰L這樣，像條小魚漂在水上。”他解釋道，“釣線穿過它，把它固定在一定的高度。魚在水下咬鉤的動作，哪怕再輕微，也會通過釣線傳到這浮漂上?！?br />
  他的手指點著那簡陋的圖案：“浮漂會抖動，會下沉，會上頂……有經(jīng)驗的釣手，不用看水底，只盯著這浮漂的動靜，就能知道水下是來了小魚鬧窩，還是有大魚在謹慎試探，甚至能判斷出大概是哪種魚，該在什么時候提竿……”

  他的講述并不復雜，卻為阿珠推開了一扇新奇的大門。她從未想過，看似簡單的釣魚，竟還有如此精細玄妙的門道。她聽得入了神，想象著那小小的浮漂在水面起伏不定的樣子，仿佛能透過它，窺見水下那個神秘世界的些許波瀾。

  肖勝講完，放下樹枝，重新握起船槳。阿珠卻依舊沉浸在那奇妙的“浮漂”想象中。她看了看肖勝，又看了看倚在船舷的那根普通竹竿，忽然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

  “我給你這竿子做個記號吧?！彼p聲說著，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羞怯和堅定。不等肖勝回應，她便從自己隨身帶著的小布兜里，摸出半截粉白色、邊緣被海水打磨得有些鋒利的珊瑚枝。

  她挪近了些，拿起那根比肖勝的武魂粗壯些（約有拇指粗細）的普通竹竿，借著皎潔的月光，用那截珊瑚枝，在靠近手握部位的竹節(jié)上，小心翼翼地、一筆一劃地，慢慢刻劃起來。

  鋒利的珊瑚邊緣劃開堅韌的竹皮，發(fā)出細微的“沙沙”聲，新鮮的、帶著竹香的汁液從刻痕處緩緩滲出。阿珠刻得很專注，很慢，仿佛在進行一場神圣的儀式。那珊瑚枝本身帶著海水的鹽分，與滲出的竹汁相遇，很快便在刻痕表面凝固，形成一層天然的保護。

  肖勝停下了劃槳的動作，任由小船隨著微浪輕輕起伏。他靜靜地看著她低垂的眉眼，看著她因用力而微微抿起的唇，看著她纖細的手指穩(wěn)穩(wěn)地握著珊瑚枝，在竹節(jié)上留下深淺不一的痕跡。那些痕跡，組合在一起，是層層疊疊、奔涌向前的海浪紋路。

  他講完了那個關于遠方和技巧的故事，一抬頭，卻發(fā)現(xiàn)不知何時，阿珠那被月光勾勒出的耳廓，竟比天邊那輪清輝遍灑的月盤，還要瑩潤，還要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