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恩沖出教堂后沒有停下，腳下的碎石被踩得四散飛濺。他順著東南方向奔了近半個時辰，地勢逐漸下沉，地面由松軟泥土轉(zhuǎn)為堅硬巖層?？諝庵袕浡还申惻f的氣息，像是多年無人踏足的墓穴。他的左眼還在流血，視線模糊了一陣又一陣，但他不敢閉眼。命石在胸口劇烈震動，頻率越來越快，仿佛要掙脫皮肉鉆出來。

  前方出現(xiàn)一道裂谷，寬約三步，深不見底。裂口邊緣布滿黑色紋路，像是某種符文被刻進巖石深處。維恩蹲下身，伸手觸碰那道紋路，指尖傳來刺骨的寒意。他立刻認出這是亡靈法術(shù)的印記，和骨鴉使用的手段一致。他不再猶豫，縱身躍過裂谷，落地時踉蹌了一下，右腿因毒素未清而發(fā)麻。

  穿過一片傾斜的巖壁后，他看到了那座密室入口。石門半塌，上面殘留著斷裂的鎖鏈，顯然有人強行破開過。他握緊晨曦匕首，貼著墻邊緩緩推進。密室內(nèi)空間不大，中央有一座低矮祭壇，四周墻壁上鑲嵌著幾塊發(fā)光晶石，勉強照亮整個空間。塞琳娜就懸在祭壇上方，四肢被黑鐵鎖鏈貫穿，銀發(fā)垂落，臉色蒼白如紙。

  骨鴉站在祭壇另一側(cè)，頭顱是烏鴉骨架，腐肉掛在頸骨之間。他抬起左手，爪子貼在塞琳娜心口位置，聲音沙啞：“你來了。”

  維恩沒有回答，腳步微微后撤，右手悄悄摸向腰間的暮影匕首。他知道對方早有準備，那道“71”的刻痕不是偶然。他盯著骨鴉的眼睛，試圖判斷對方下一步動作。

  “命石?！惫区f說，“交出來，她就能活?！?br />
  維恩緩緩從胸口取出命石碎片，掌心已被邊緣割破，鮮血順著指縫滴落。他低頭看了眼，那血竟與命石的顏色融為一體，泛著微弱的光。他明白這一戰(zhàn)無法避免，但也不能貿(mào)然動手。他必須等一個時機。

  “你要它？”維恩開口，聲音很輕，“那就拿去?！?br />
  他作勢向前一步，手臂抬起，像是要把命石遞出。骨鴉的眼窩綠光閃動，身體略微前傾。就在那一瞬，維恩猛然將命石砸向地面，同時咬破舌尖，一口血噴在掌心。他低聲念出伊格尼斯教過的咒語，體內(nèi)魔力瞬間翻涌。

  光明與暗黑兩種力量從靈樞中爆發(fā)，交織成一道旋轉(zhuǎn)的光暗漩渦。漩渦直沖骨鴉右臂，所過之處發(fā)出骨骼斷裂的脆響。黑煙騰起，伴隨著刺耳的嘶吼。骨鴉的右臂連同鎖鏈一同被撕碎，殘肢墜落在地，仍在抽搐。

  塞琳娜的身體失去支撐，開始下墜。維恩顧不上查看戰(zhàn)果，撲上前一把接住她。她的皮膚冰冷，呼吸微弱，眉心的星紋幾乎看不見。他將她輕輕放在地上，正要檢查傷勢，眼角余光卻瞥見她突然睜開了眼睛。

  那雙眼睛沒有神采，像蒙了一層灰霧。她反手抽出腰間的碎星短劍，劍尖對準自己的喉嚨。

  維恩心頭一緊，立刻意識到不對。骨鴉雖斷臂，卻在最后一刻留下了靈魂烙印。他不能靠近，也不敢硬搶，怕刺激她直接動手。他只能用聲音喚醒她。

  “塞琳娜！”他喊了一聲，聲音有些發(fā)抖，“看著我！”

  她沒有反應(yīng)，手腕緩緩發(fā)力，劍刃壓進脖頸皮膚，滲出血珠。

  維恩咬牙，強行調(diào)動體內(nèi)殘存的魔力注入左眼，釋放出一道微弱的光明沖擊波。光束擊中碎星短劍側(cè)面，劍身偏移，只在她脖子上劃出一道淺痕。血珠順著肌膚滑落，滴在他的手背上。

  他沖上前抱住她，將額頭抵住她的前額，聲音低沉卻清晰：“你是塞琳娜·星輝。你逃出了星耀城，帶著半塊徽記，在灰燼鎮(zhèn)的酒館里端著酒杯，救了一個倒在雨里的陌生人?！?br />
  她的身體僵了一下。

  “你說過不會丟下我。”他繼續(xù)說，“現(xiàn)在輪到我了?！?br />
  片刻之后，她眼中的灰白褪去，睫毛顫動，整個人軟倒在他懷里。維恩緊緊摟住她，喘著氣，感覺肋骨處傳來一陣鈍痛，像是有什么東西在體內(nèi)撕裂。

  祭壇那邊傳來低笑。骨鴉只剩左臂，身體化作一團黑霧，正緩緩退向密室盡頭的一條縫隙。他的聲音斷續(xù)響起：“你會像凱文一樣失去她……記憶、生命、信念……全都會被碾碎?！?br />
  維恩猛地抬頭，想追上去，可剛邁出一步，膝蓋一軟，跪倒在地。命石碎片在他掌心發(fā)燙，幾乎要嵌進皮肉。他低頭看去，發(fā)現(xiàn)那碎片邊緣竟?jié)B出了金色的絲線，纏繞在傷口周圍。

  他沒管這些，撐著匕首站起來，走到骨鴉殘肢掉落的地方。那截手臂由骸骨與腐肉組成，指尖還保持著抓握的姿態(tài)。他用暮影匕首挑起手臂，割下一段完整的指骨，塞進懷中。

  塞琳娜在他懷里動了一下，手指輕輕抓住他的衣角。維恩低頭看她，發(fā)現(xiàn)她脖頸上的傷口已經(jīng)止血，但臉色依舊蒼白。他把她扶起來，讓她靠在自己肩上，背對著出口慢慢后退。

  密室深處的縫隙徹底閉合，地面恢復平整，仿佛從未有人來過。只有那座祭壇還在，表面裂開一道細縫，里面殘留著一點黑色黏液，正緩緩滲入石縫。

  維恩靠著石壁坐下，把塞琳娜護在懷里。他的呼吸很重，每一次吸氣都牽扯著胸口的疼痛。命石不再震動，而是安靜地貼在皮膚上，像一塊燒紅的鐵片冷卻下來。

  他低頭看向懷中的斷指骨，忽然注意到骨頭內(nèi)側(cè)有一小撮纖維狀的東西，顏色極淡，接近金黃。他用匕首尖輕輕撥開腐肉，那東西露了出來——是一縷頭發(fā)，細而柔軟，根部還沾著干涸的組織。

  他的手指停住了。

  這顏色他見過。

  在艾丹的舊騎士劍柄夾層里，藏著一縷同樣的發(fā)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