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殿深處，最后一點鐘鳴的余韻也散盡了，只留下石臺上那個空蕩蕩的凹痕，還隱約殘留著一絲道韻波動，若有若無。葉凡背靠冰冷的石壁，雙目緊閉，呼吸平穩(wěn)得聽不出任何異樣。唯有左手掌心緊緊按在左臂上，隔著衣料，能清晰地感覺到那枚暗紅玉簡的輪廓。貼膚藏著的青銅碎片傳來持續(xù)而細微的震顫，與玉簡之間形成一種只有他能感知的隱秘共鳴。

  他一動不動。

  方才那短暫卻劇烈的神魂沖擊仍在識海邊緣徘徊，輪海雖已強行壓下，但氣血的奔涌并未完全平息。他能清晰地感覺到，兩道目光從不同方向落在他身上，一道沉凝如山，一道溫潤似水，卻都帶著無形的重量，壓得周遭空氣都仿佛凝滯了。

  三丈外，姬皓月身形筆挺，白衣在殘余的星輝下流轉(zhuǎn)著微光。他并未顯露怒容，但屬于神王體的天然威壓卻已彌漫開來。他盯著葉凡，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不容置疑：“《道經(jīng)》化龍卷非同小可，乃宗門傳承重器，非一人可私有。凡葉師弟，若在你處，還請取出，共參詳議。”

  話音落下，殿內(nèi)原本細微的議論聲霎時死寂。

  葉凡緩緩睜開眼，目光里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疲憊與茫然。他側(cè)過頭，視線掠過姬皓月肩頭，落在那空蕩的石臺上。裂痕縱橫的地面映著殘光，玉簡出世的位置已無痕跡，仿佛一切只是幻覺。

  “姬兄在說什么？”他語氣微頓，帶著剛回神似的沙啞，“方才破局耗神太過，我尚未緩過來。什么玉簡？什么《道經(jīng)》？未曾得見?！?br />
  袖中的五指無聲收緊，將玉簡牢牢扣在掌中。

  姬皓月眼神未變，語氣卻沉了下去：“古經(jīng)出世，道韻沖霄，瞞不過神王體感知。你若執(zhí)意不交，便是視宗門規(guī)矩于無物。”

  話音未落，另一側(cè)傳來一聲輕笑。

  華云飛緩步走出，白衣拂動，眉目溫和，仿佛只是恰巧經(jīng)過。他站定在兩人之間，目光在葉凡面上一掃，又轉(zhuǎn)向姬皓月，語氣一如既往的溫和：“姬兄所言在理，寶物現(xiàn)世，確應(yīng)由宗門議定歸屬。不過……”他話鋒微轉(zhuǎn)，笑意不變，“凡葉師弟終究是破局之人，若真因此得了機緣，也算順理成章。何必如此咄咄相逼？”

  他看似調(diào)解，卻將“得了機緣”四字咬得輕緩而清晰，恰好能讓周圍所有人都聽得分明。

  葉凡心頭一凜。

  就這么幾句話的工夫，已有七八名弟子悄然圍攏過來，目光復(fù)雜，驚疑、嫉妒、貪婪不一而足。低語聲嗡嗡響起：“他真拿到了？那可是《道經(jīng)》殘篇！”“破局的是他，得寶的也是他，哪有這么巧的事……”“一個來歷不明的外門弟子，憑什么獨占大道真經(jīng)？”

  聲浪漸起，暗流涌動。

  葉凡冷笑一聲，目光直刺華云飛：“華師兄平日講道，總說‘機緣自來，強求不得’，今日倒替宗門立起規(guī)矩來了？星峰何時兼了執(zhí)法殿的職司，能替掌門定是非了？”

  華云飛笑容不變，輕輕搖頭：“我不過陳述公理，何來偏頗？若凡葉師弟當(dāng)真未得寶物，又何必如此激動？坦然示眾，豈不立刻洗清嫌疑？”

  “示眾？”葉凡驟然提高聲量，朗聲而笑，“棋局是我所破，石臺是我所見！玉簡若真現(xiàn)世，自有掌門定奪！可現(xiàn)在呢？空口無憑，你們便圍攏過來，咄咄質(zhì)問——這是要講理，還是要仗勢欺人？”

  他一步踏前，脊背挺得筆直，周身氣勢陡然一振。

  姬皓月眸光一冷，神王體氣息微蕩，周身三寸空氣仿佛凝滯，隱隱鎖定了葉凡的氣機。他聲音低沉：“你若清白，何懼一驗？”

  “我若不清白呢？”葉凡毫不退讓地迎上他的目光，“姬家神王體，是打算在此地直接動手奪寶了？”

  兩人對峙，氣機緊繃如滿弓之弦。

  華云飛適時地輕嘆一聲，搖頭道：“何必鬧到如此地步。大家同為秘境弟子，理當(dāng)共參大道。凡葉師弟若真得了古經(jīng)，不妨取出，我等立誓只觀不奪，如何？”

  “只觀不奪？”葉凡嗤笑，“拿我當(dāng)三歲孩童哄騙？經(jīng)書一旦現(xiàn)世，瞬間便會被神識烙印窺探?；仡^反咬一口，說我抄襲古法、竊取宗門之秘，屆時誰又來替我辯白？”

  他目光掃過四周，聲音冷冽：“你們誰親眼看見我拿了玉簡？誰看見它飛入我袖中？沒有。你們不過是感應(yīng)到一絲道韻，便認(rèn)定了是我所得。那我倒要問一句——棋局剛破之時，道韻最為鼎盛，為何無人懷疑是姬皓月得了寶？為何無人指認(rèn)華云飛暗中收??？”

  人群霎時一靜。

  姬皓月眉頭微蹙，華云飛臉上的笑意也淡了幾分。

  葉凡不等他們回應(yīng)，語速加快，字字如釘：“破局，靠的是‘皆字秘’，靠的是源術(shù)推演！你們未能破局，卻想坐享其成，天底下哪有這般道理？若真要講規(guī)矩，那也該先論清楚，誰才有資格參悟此經(jīng)！”

  他聲音陡然拔高，帶著毫不掩飾的銳氣：“我未動石臺，未取寶物，你們卻已迫不及待給我定罪。這是要講理？這分明是圍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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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一字落下，殿內(nèi)鴉雀無聲。

  幾名圍觀的弟子面露遲疑，原本被煽動起來的情緒被這番話說得消退了幾分。有人悄然后退半步，也有人低頭避開視線。

  姬皓月沉默片刻，終是再次開口：“道經(jīng)乃無上真法，非一人可私占。你若真不愿當(dāng)場交出，至少應(yīng)立時上報掌門，由宗門裁定?！?br />
  “這個自然?！比~凡語氣稍緩，態(tài)度卻依舊強硬，“但在上報掌門，等候裁定之前，誰也別想逼我交出任何東西。這是我的機緣，也是我的命。誰想硬搶，大可上來試試?！?br />
  他話音未落，腳下已不著痕跡地向側(cè)后方那道裂開的殿門挪了半步。碎石堆積的縫隙后面，隱約可見一條通向地底的幽深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