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連數(shù)日，葉凡皆以巡山為由，悄然遠離星峰喧囂，繞至西南山麓。

  越是靠近拙峰，周遭靈氣便越是稀薄，最終幾近于無。與星峰的靈秀瑰麗相比，這里更像是一片被遺忘的荒蕪死地。山石焦黑，草木不生，連鳥獸蟲鳴都絕跡，唯有無盡的寂靜與一種沉甸甸的、壓在心頭的蒼涼。

  葉凡放慢腳步，神識卻高度集中，仔細感知著腳下大地。源術(shù)本能地運轉(zhuǎn)，指尖觸及地面，能感受到地底深處那早已枯竭、卻仍殘留著某種驚人格局的靈脈痕跡。它們?nèi)缤摭埖氖?，沉默地蜿蜒盤踞，訴說著昔日的輝煌與驟然中斷的悲愴。

  此地……絕非尋常。 他心中愈發(fā)肯定，黑皇所言“與《道經(jīng)》有舊”并非空穴來風(fēng)。

  這日，他循著一絲極微弱的陰寒之氣，來到拙峰山腳下一處背陰的山谷。谷中竟反常地生著幾叢耐寒的墨綠色苔蘚，而在苔蘚深處，一株通體瑩白、葉片如月牙般彎曲的小草靜靜生長，散發(fā)著清涼純凈的氣息，正是可滋養(yǎng)神識的“月華靈髓草”。

  葉凡心中一喜，此物或可緩解他連日來精神緊繃的疲憊，尤其對抵御那日華云飛琴音中隱含的詭異波動似有奇效。他蹲下身，正欲采摘。

  “住手?！?br />
  一個清冷如冰泉擊石的聲音自身后響起，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yán)。

  葉凡動作一頓，緩緩起身回頭。

  只見一名青年負手立于數(shù)丈之外，身著月白長袍，身姿挺拔，面容俊朗卻如同覆蓋著一層寒霜，眼神銳利如刀，正冷冷地看著他。青年周身氣息并不張揚，卻自然流露出一股淵渟岳峙、皎皎如月的高華氣度，仿佛天生便該俯瞰眾生。周圍的空氣都因他的出現(xiàn)而變得凝滯冰冷，草木葉片上悄然凝結(jié)起細密的霜紋。

  葉凡心神微凜。此人氣息之強，遠超同輩，竟給他帶來一絲隱約的壓力感。是姬家那位神王體——姬皓月？他雖未見過，但此等氣象，東荒年輕一代中屈指可數(shù)。

  “此藥，我已標(biāo)記?！奔ю┰履抗鈷哌^那株靈草，語氣平淡，卻帶著天生的優(yōu)越感，“你，退下?！?br />
  葉凡沉默一瞬，收斂了所有氣息，顯得愈發(fā)普通。他并未爭辯，只是平靜地收回手，淡淡道：“既是師兄先發(fā)現(xiàn)，自當(dāng)由師兄收取。”

  他的反應(yīng)過于平靜，甚至沒有流露出絲毫被神王體威壓所懾的惶恐，這讓姬皓月眼中閃過一絲極淡的訝異。姬皓月目光落在葉凡那身星峰外門弟子的服飾上，眉頭微不可察地一蹙。

  “星峰的人？”他語氣中的冷意多了幾分，“如今星峰收徒，倒是愈發(fā)不挑揀了。什么根底不明、修為稀松之輩，都能塞進來。”

  這話已是毫不客氣的羞辱，直指葉凡“關(guān)系戶”的身份。

  葉凡抬頭，目光迎上姬皓月冰冷的視線，不閃不避，嘴角甚至牽起一絲極淡的弧度：“藥，可以讓。但眼，不能瞎?！?br />
  他伸手指了指那株月華靈髓草，又指向三丈外一塊毫不起眼的黑色石頭：“此草性喜極陰，必生于地脈陰眼之上。師兄留下的標(biāo)記靈石，卻落在三丈外的陽位。若非師兄故意設(shè)局考驗后來者……”

  他頓了頓，語氣依舊平淡：“那便是眼神不太好，看錯了地方?！?br />
  空氣瞬間凝固。

  姬皓月周身寒氣驟盛，眸中似有月輪虛影一閃而逝，一股無形的壓力撲面而來。他死死盯著葉凡，似乎想從這張平靜得過分的臉上看出些什么。

  然而，葉凡依舊站在原地，身形未有半分晃動，連衣角都未曾被那迫人的氣勢拂動。那雙眼睛深邃如古井，看不到底。

  對峙持續(xù)了短短一息。

  姬皓月周身的寒意忽然收斂，他深深看了葉凡一眼，竟未發(fā)作，只是冷哼一聲：“牙尖嘴利。星峰……哼，倒是來了個有意思的?！?br />
  言罷，竟不再看那株靈草，轉(zhuǎn)身拂袖而去，月白身影幾個起落便消失在山谷之外，只留下一句聽不出情緒的話隨風(fēng)飄來：

  “但愿你的本事，配得上你的眼光?！?br />
  葉凡站在原地，直到那迫人的氣息徹底消失，才緩緩松開了背后微微握緊的拳頭。掌心已有濕膩的汗意。與神王體正面相對，即便對方未真正出手，那無形的血脈威壓也絕非尋常。

  他看了一眼那株月華靈髓草，并未再去采摘，也轉(zhuǎn)身離開了山谷。

  此后幾日，葉凡巡山結(jié)束后，總會繞到拙峰那殘破的山門前，靜坐片刻。

  山門石階上，總有一個穿著粗布麻衣、須發(fā)皆白的老人，手持一把破舊的掃帚，慢吞吞地清掃著根本不存在的落葉。老人面容枯槁，眼神渾濁，氣息與腳下的拙峰一般死寂，仿佛只是山石的一部分。

  葉凡嘗試過詢問拙峰的過往，詢問《道經(jīng)》，老人皆充耳不聞，只是重復(fù)著掃地的動作。

  葉凡也不強求，便每日選一塊青石坐下，不言不語，只是看著眼前這座死寂的孤峰，感受著那份與世隔絕的蒼茫。

  第三日，夕陽將落，余暉將拙峰染上一片慘淡的暗紅。

  老人終于停下了永無止境的清掃，抬起頭，渾濁的目光第一次落在了葉凡身上。

  他的聲音干澀沙啞，如同枯木摩擦：“《道經(jīng)》……不在書里?！?br />
  葉凡心神一震，面上不動聲色：“請前輩指點?！?br />
  老人用掃帚桿指了指腳下：“在斷脈里?！?br />
  “拙峰的地脈，斷在三百年前的那個晚上。天塌了，星星往下掉，字……都跟著風(fēng)散了?！崩先说脑捳Z破碎而模糊，帶著某種夢囈般的滄桑。

  隨即，他目光似乎清明了一瞬，精準(zhǔn)地落在葉凡身上：“你來這兒，不是來找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