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期轉(zhuǎn)瞬即至。

  德妃的儀仗浩浩蕩蕩出了紫禁城，前往暢春園。與此同時，粘桿處對西山磚窯的監(jiān)視也到了最緊要的關(guān)頭。

  “王爺，磚窯那邊有動靜了。”趙啟的聲音帶著壓抑的興奮，在黎明前的黑暗中響起，“昨夜子時過后，有三輛蒙得嚴嚴實實的馬車進了磚窯，卸下了一批用油布包裹的長條狀貨物，看形狀和搬運的吃力程度，極像是火槍！隨后，那賬房帶著幾個明顯是練家子的生面孔也進了窯，至今未出。”

  胤禛眼中精光暴漲，猛地從書案后站起身：“可看清了？確定是火器？”

  “八九不離十！奴才的人不敢靠得太近，但絕不會看錯。那批貨物被直接搬進了磚窯內(nèi)的廢棄窯洞里藏匿?！壁w啟篤定道，“按照以往他們與準噶爾交易的慣例，通常是貨到之后，一兩日內(nèi)便會完成交接。奴才推測，交易很可能就在今晚！”

  舒蘭的心也提了起來，她看向胤禛：“王爺，時機到了。人贓并獲，便是鐵證！”

  胤禛負手而立，在室內(nèi)快速踱了兩步，猛地停下，命令如金石墜地：“趙啟，你親自帶兩隊最精銳的好手，埋伏在磚窯內(nèi)外。再調(diào)一隊人馬，封鎖通往磚窯的所有路口，許進不許出！記住，務(wù)必等他們雙方驗貨交易，銀貨兩訖之時，再動手拿人！本王要讓他們辯無可辯！”

  “嗻！奴才定不辱命！”趙啟領(lǐng)命，身影如鬼魅般消失在門外。

  “蘇培盛！”

  “奴才在！”

  “持本王手令，密調(diào)步軍統(tǒng)領(lǐng)衙門可靠之人，暗中控制德勝、西直二門，沒有本王的手諭，今夜任何人不得擅啟城門！再通知隆科多，讓他的人整裝待命，隨時聽候調(diào)遣！”

  “嗻！”

  一道道命令如同投入靜水的石子，在京城看似平靜的表面下，激蕩起隱秘而洶涌的暗流。一張無形的大網(wǎng)，正悄無聲息地撒向西山那座廢棄的磚窯。

  整個白天，雍親王府都處于一種外松內(nèi)緊的狀態(tài)。胤禛照常處理公務(wù)，接見臣工，舒蘭也如常在府中理事，教導弘歷。但只有他們自己知道，內(nèi)心的弦已經(jīng)繃到了最緊。

  夜幕，終于降臨。

  今夜無月，只有幾顆疏星點綴在墨藍色的天幕上。西山腳下，萬籟俱寂，只有風吹過荒草的沙沙聲。

  磚窯內(nèi)，隱約透出些許微弱的光亮。

  粘桿處的精銳如同石雕般潛伏在黑暗里，呼吸都放到最輕。時間一點點流逝，直到將近子時，遠處才傳來沉悶的馬蹄聲和車輪壓過碎石的聲響。

  幾輛覆蓋著厚重氈布的馬車，在十余個彪悍騎士的護衛(wèi)下，悄無聲息地駛近磚窯。為首一人，身形魁梧，戴著寬檐帽，看不清面容，但那股子屬于草原的彪悍氣息卻遮掩不住。

  磚窯的門吱呀一聲打開，八爺府上的那個賬房陪著笑臉迎了出來，雙方低聲交談幾句，那伙人便牽著馬車，魚貫進入了磚窯深處。

  廢棄的窯洞內(nèi)，火把被點燃，跳動的火光映出幾張神色各異的臉。八爺府上的賬房，幾個負責護衛(wèi)的心腹家將，以及那幾個準噶爾來人。

  油布被掀開，露出里面一支支簇新的火繩槍，在火光下泛著冷硬的金屬光澤。準噶爾首領(lǐng)拿起一支，熟練地檢查著槍機、銃管，臉上露出滿意的神色。他身后的人則抬過來幾個沉甸甸的木箱，箱蓋打開，里面是白花花的銀錠。

  “貨不錯?！睖矢翣柺最I(lǐng)生硬地吐出幾個字。

  “那是自然，我們爺答應(yīng)的事，從無虛言?！辟~房陪著笑，示意手下人去清點銀兩。

  就在雙方注意力都集中在貨物和銀兩上，準備完成這樁骯臟交易的那一刻——

  “動手！”

  隨著趙啟一聲短促的厲喝，窯洞內(nèi)外瞬間燈火通明！無數(shù)手持強弓勁弩、腰佩利刃的粘桿處侍衛(wèi)如同天降神兵，將窯洞內(nèi)所有人團團圍住！

  “不準動！違令者格殺勿論！”

  變故突生，窯洞內(nèi)頓時一片大亂！那幾個準噶爾人反應(yīng)極快，立刻伸手去抓身邊的兵器，而八爺府的家將們也紛紛拔刀。

  “噗嗤！”“啊！”

  箭矢破空聲、利刃入肉聲、慘叫聲瞬間響起！粘桿處的人顯然早有準備，出手狠辣精準，幾個試圖反抗的準噶爾人和家將瞬間便被射翻或砍倒在地。

  那準噶爾首領(lǐng)武藝高強，揮刀格開兩支弩箭，還想負隅頑抗，卻被趙啟欺身近前，刀背狠狠砸在手腕上，鋼刀“當啷”落地，隨即被兩名侍衛(wèi)死死按在地上。

  那賬房早已嚇得面無人色，癱軟在地，褲襠濕了一片，磕頭如搗蒜：“饒命！王爺饒命啊！小的只是奉命行事，都是八爺……是八爺讓小的做的??！”

  趙啟看都沒看他一眼，一腳踢開裝滿銀錠的箱子，撿起一支火繩槍，又用刀劃開其他油布，粗略清點了一下。他走到被制住的準噶爾首領(lǐng)面前，撕開他肩頭的衣物，一個屬于準噶爾某部族的獨特紋身暴露在火光下。

  人贓并獲！交易的雙方，交易的物品（朝廷嚴禁流出的軍械），交易的銀兩，悉數(shù)在此！

  “全部拿下！押回京城！”趙啟冷聲下令。

  當這個消息被快馬加鞭送回雍親王府時，東方才剛剛泛起一絲魚肚白。

  胤禛看著趙啟呈上來的火繩槍和初步審訊口供（那賬房幾乎沒用什么刑就全招了，連八爺如何吩咐、九爺如何提供場地等細節(jié)都和盤托出），一直緊繃的臉上，終于露出了一絲如釋重負的冷峻笑容。

  他看向身旁同樣一夜未眠的舒蘭，將那份沾著些許塵土的供詞遞到她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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