準噶爾使者的供詞，像一塊塊沉重的拼圖，逐漸拼湊出八爺黨通敵叛國的完整圖景。

  他供認，自己化名商賈潛入京城，通過九爺府上一個負責采買的管事牽線，與八阿哥胤禩、九阿哥胤禟在城外別院秘密會面過三次。八爺黨承諾，若他們能助八阿哥取得大位，將來登基后，不僅承認準噶爾汗國地位，更會割讓西北部分草場，并開放五處邊境互市。作為回報，準噶爾需在西北持續(xù)用兵，牽制朝廷精力，消耗胤禛監(jiān)國期間的國力，并在關(guān)鍵時刻，散布不利于胤禛和年羹堯的謠言，動搖軍心。

  “他們給了我們一批軍械圖樣，還有……還有邊境幾個關(guān)隘的換防時辰……”使者跪在地上，汗珠從額角滑落，“最后一次見面，八爺還催促我們盡快再發(fā)動一次大的攻勢，最好能……能陣斬年羹堯，或者至少讓他徹底失去戰(zhàn)力?！?br />
  胤禛聽著，臉上如同覆蓋了一層寒霜。示意趙啟將使者帶下去，嚴加看管。

  書房里只剩下他和舒蘭兩人，空氣凝重得幾乎能擰出水來。

  “人證、物證，如今算是齊了?！笔嫣m輕聲道，但眉宇間并無輕松之色，“王爺，現(xiàn)在可以動手了嗎？”

  胤禛沉默著，走到窗邊，望著外面漸漸亮起的天光。晨曦驅(qū)散了夜色，卻驅(qū)不散他心頭的陰霾。

  “證據(jù)是有了，但還不夠‘鐵’。使者的一面之詞，他們完全可以反咬是屈打成招，或者是我們栽贓陷害。那些密信，他們也可以矢口否認，說是旁人模仿筆跡。老八在朝中經(jīng)營多年，樹大根深，沒有一擊斃命的把握，貿(mào)然動手，只會打草驚蛇，讓他們有了防備，甚至可能被他們反咬一口?！?br />
  他轉(zhuǎn)過身，看著舒蘭：“我們需要更直接的證據(jù)，能直接指向他們，讓他們無法辯駁的證據(jù)。比如，他們與準噶爾往來的具體賬目，或者……下一次交易的現(xiàn)場?！?br />
  舒蘭明白了胤禛的顧慮。政治斗爭，尤其是這種涉及皇位、你死我活的斗爭，證據(jù)鏈必須無懈可擊。否則，稍有不慎，便是萬劫不復(fù)。

  “王爺所慮極是?！彼c頭，“那我們現(xiàn)在……”

  “等。”胤禛目光銳利，“他們比我們急。年羹堯生死未卜，西北局勢不明，皇阿瑪雖在親征，但總有回鑾之日。他們拖不起，一定還會有下一步動作。我們拿到了使者，他們很快就會發(fā)現(xiàn)人不見了，必然會慌亂。人一慌，就容易出錯?！?br />
  策略定下，以靜制動。

  粘桿處的監(jiān)視更加嚴密，如同一張無形的大網(wǎng)，籠罩在八爺、九爺、十爺府邸以及那處城外別院的上空。

  果然，使者失蹤的消息，很快引起了八爺黨內(nèi)部的震動。九爺別院加強了守衛(wèi)，幾乎是五步一崗，十步一哨。八爺府上進出的人員也明顯減少，氣氛壓抑。

  又過了兩日，粘桿處捕捉到一個微妙的信息：八爺府上的一個賬房先生，近日頻繁出入京城幾家最大的銀號和當鋪，似乎在緊急調(diào)集大量現(xiàn)銀。

  “他們要這么多現(xiàn)銀做什么？”舒蘭疑惑。

  “要么是準備跑路，要么……就是有必須用現(xiàn)銀交易的大買賣。”胤禛沉吟道，“聯(lián)系準噶爾使者之前的供詞，他們承諾過提供軍械……莫非，交易就在近日？”

  這個猜測，讓書房內(nèi)的氣氛再次緊張起來。如果能人贓并獲，那才是真正的鐵證如山！

  “盯死那個賬房，還有八爺、九爺府上所有可能負責與外邦聯(lián)絡(luò)的管事！”胤禛下令，“另外，通知我們在京營和步軍統(tǒng)領(lǐng)衙門里的人，隨時待命！”

  然而，就在胤禛和舒蘭以為即將抓住對方狐貍尾巴的時候，一個意外的消息從宮中傳來——德妃娘娘的病，突然好了。

  不僅好了，她還主動向留守宮中的貴妃提出，想去暢春園靜養(yǎng)一段時日。

  這個消息，如同一塊投入棋盤的意外之子，瞬間打亂了胤禛和舒蘭之前的判斷。

  德妃在這個敏感時刻病愈，還要離開皇宮去暢春園？是巧合，還是……她也被卷入了這場漩渦？她的病愈，與八爺黨的計劃，有無關(guān)聯(lián)？

  “暢春園……”胤禛用手指敲著桌面，眼神深邃，“那里雖然不比皇宮，但也是皇家禁苑，守衛(wèi)相對松散一些……而且，距離西山，很近?！?br />
  舒蘭心頭一跳：“王爺是懷疑，他們真正的交易地點，或者下一個藏匿點，可能會選在暢春園附近？借著德妃娘娘移駕的由頭，渾水摸魚？”

  “不確定，但不得不防?！必范G站起身，“看來，我們得重新審視這張棋局了。德妃……她在這其中，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

  原本漸漸清晰的迷霧，因為德妃這突如其來的“病愈”，似乎又變得濃重起來。鐵證雖已到手，但最終的收網(wǎng)時機，似乎還需要等待一個更明確的信號。獵手與獵物，都在黑暗中屏息凝神，等待著給對方致命一擊的機會。